吊胃口的精準度─評《死神的精準度》

對於電影，或是任何一個說故事的媒介來說，有一種藝術叫做「吊胃口」。胃口吊得好，則可以挑起觀眾期待的情緒，也能在解謎時分帶來一種滿足的快感；胃口吊得太少，則劇情顯得平鋪直敘、缺乏張力；吊得太過分，又讓觀眾看得呵欠連連，一頭霧水。其中分寸拿捏是過猶不及，輕忽不得。

《死神的精準度》(死神の精度)由金城武飾演帥哥死神千葉，他的任務就是在人間觀察案主七天之後，決定其生死。這部改編自伊阪幸太郎同名小說的電影，在劇本上基於時間的限制而僅截取了三段故事，觀察的對象分別是27歲的上班女郎、中年黑道男子、70歲的老美容師。電影版本在三段獨立的故事之間加入了巧妙的關聯。這樣的安排讓觀眾在劇情進行到一半時，對不斷接獲的小提示感到狐疑、猜測。於是，除了本來就已富含幽默的對白之外，觀眾還能享受到其他種類的樂趣。

不過，這種猜謎遊戲雖然有趣，但其實並沒有太高的難度，比較敏感的觀眾很容易從角色之間略顯刻意的生平介紹中發現端倪，因此這項巧思固然叫人會心，卻不一定能餵飽食量較大的電影饕客。倒是在另一個地方，展現出這部電影極高明的吊胃口技巧，也讓觀眾的心弦被緊緊的撩撥起來。

整部《死神的精準度》中處處可見金城武掛著耳機搖頭晃腦、陶醉自得的模樣，這位極有個性的死神認為「音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於是在第一段故事裡面，當悲慘倒楣的上班女郎藤木一惠被唱片製作人譽為未受影響的聲音時，死神決定要讓她繼續完成她未完的使命。這段撼動人心的音樂故事並未隨著第一個段落的結束而結束，在第二段故事開始的時候，這位「藤木一惠」真的發行了專輯。當金城武試著播放專輯的同時，卻有其他的劇情打斷了他的動作。

當然，幾乎大多數的人都能夠分清楚戲劇與現實的分野，明白戲劇裡面吹捧的人物，無論是天籟之音、武林高手、世界首富還是美國總統，其實都只不過是個編劇給的封號罷了，沒有人會認定飾演藤木一惠的小西真奈美非得要是黃鶯出谷之聲。然而，電影安排的這個橋段卻讓觀眾與死神一樣，被挑起想要聽聽看的強烈欲望。畢竟這首歌背後所代表的不只是歌，也等於是在代觀眾判定死神的第一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在第二段的故事裡，有兩次機會可以讓我們聽到歌曲，卻又兩次都被石田卓也飾的小混混阿久津打斷。觀眾的願望等到第三段故事裡先被滿足了一小部分：那張專輯出現在美容師的理髮廳之中，由家事機器人竹子(奧田惠梨華飾)拿出來播放。這次主副歌清楚的奏了一遍。嚴格說起來，這首歌並非曠世經典，而歌聲也未必真的叫人驚艷，但是由於劇情意義的堆疊，讓這段音樂對電影觀眾而言別具動人的力量。話說回來，這部電影並沒有像常見的日劇或日產電影的做法，將歌曲轉成背景音樂繼續在觀眾心頭上灑狗血。金城武將門一關，音樂便就此截斷。這個時候劇情已進入尾聲高潮，少了音樂的催情著實教人心焦，於是便更難抵抗其動人力量。

當電影的片尾字幕出現的時候，我看到戲院中難得的景象：許多人並不急著散場，而是乖乖的坐在位子上等著主題曲放完，好好的滿足一下電影中聽不過癮的缺憾。在主題曲的應用上，《死神的精準度》真的展現了吊人胃口的精準度。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片中出現的這張專輯，不但是真的在唱片行買得到，而且就是由小西真奈美本人親自獻聲，並以「藤木一惠」的名義發行。這種作法並不創新，舉個近一點的例子，2007年在台上映的《午夜的陽光》中，YUI就以她在劇中扮演的「雨音薰」為名發表創作曲；同一個故事的日劇版本中，澤尻英龍華也用這個名字發表了歌曲。而不讓日本電影界專美於前的，是在《色‧戒》中飾演鄺裕民的王力宏，他將鄺的名字列為〈落葉歸根〉的詞曲創作者，收錄在他的個人專輯中。

這種手法當然是演藝圈極高明的商業算計，畢竟在這個電影製作成本必須日漸浩大的時代，周邊商品的銷售也是回收成本、創造利潤的重要管道。然而撇開充滿銅臭味的議題不談，這種歌曲之所以動人，多少也是拜真實世界與虛幻人物間的混同，讓影像的感動與音樂的感動相互作用加成所致。它們的存在或許代表不管是演員或觀眾，都有機會陷在戲裡出不來，無怪乎會有人說「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了。

附：藤木一惠(小西真奈美) Sunny Day MV



2008.05.07 修正讀者提供的筆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