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5日 星期六

女人床上見格局-評《花漾》

我是從馬祖這個地方,先建立了對《花漾》的想像。在我踏上這塊自稱「國之北疆」的土地時,北竿芹壁村仍留著許多劇組打造的佈景。海盜蔡牽的傳說與片中流嶼的鬧街比鄰,沒有電影院的馬祖人津津樂道有導演來拍了海盜(但其實是海上秩序維護者)的故事,還有扮演海賊頭子的任達華親民無架子。

不過周美玲顯然志不在真的來拍一部台灣版的《海賊王》或者《神鬼奇航》,雖然海盜的元素有了、雙胞胎感應跟鬼神的意象也有了,這個在《刺青》就玩過特效鏡頭來寫小情小愛的導演,目光仍然放在青春的女體上。當年的梁洛施、楊丞琳,到了2012年末換成陳妍希、陳意涵,雙陳在《聽‧說》之後重做姐妹,既沒了鄭芬芬鏡下的美麗(迄今我仍認為陳妍希最美的樣子在《聽‧說》裡隔窗眺望的病容,不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裡的俏馬尾),也沒有當時對戲的默契。兩個台灣女旦對古裝演出駕馭的尷尬,平白讓沒什麼戲份的李小冉真成了出水芙蓉,一枝獨秀。

演員表現不佳的確讓《花漾》整部片難以令人進入,同時也對周美玲想拍出的意念造成折損,不然其實《花漾》的劇本雖不能說是上乘之作,在結構上倒是頗見慧心,利用熟稔公式做出顛覆的嘗試,或許也反映了周美玲以女性兼同志的眼光審視刻版故事的角度。最有趣的地方莫過於劇中海賊頭子「海爺」(任達華飾)反覆告誡手下刀疤(言承旭飾)「我們男人的家在海上,不在女人的床上。」看似沿襲了傳統冒險片「女性讓男子氣概消失」的閹割恐懼,不過看下去才發現,這倒是一場十足十的女人床上鬥爭。


海爺綁走甄家茶行的李二少(茅子俊飾),要他寫下海上繁華的見聞,破解官府對內的宣傳,這裡有些海島台灣對抗大陸中國的政治暗喻意味,不過劇情走下去,李二少哪裡沒看,眼光盡緊盯起青樓歌妓的顏色。更有趣的是,後來在甄芙蓉(李小冉飾)兌洋銀這個一閃即逝的小段落,很靈巧而精簡地讓一個女性帶出流嶼國際貿易的大格局,倒是身處於陸海鬥爭局內的幾個男人(海爺、官軍與李二少)沒人在意,性別上的顛覆頗耐人尋味。

再說主線的青樓歌妓,雪霜二姊妹身為紅牌,自是男人意淫對象。兩人首次出場,白小霜(陳意涵飾)女扮男裝跳上台調戲白小雪(陳妍希飾),大喇喇地實際行動,台下一幫子意淫許久的男人們一片嘩然。只許自己幻想而見不得他人出手,頗有州官放火的意味;而白小霜這場佔盡了便宜後,竟然後頭對言語挑逗二姊妹的客人翻臉,儼然是另一個百姓點燈的範例。周美玲把男女肉體間的爭鬥寫得辛辣,還藉機偷渡自身女同志情慾想像,吃盡男性異性戀者的豆腐。

女人床上的戰爭,圖的當然就只是個肉慾交歡,妙就妙在花漾雙姝「脫不得」。麻瘋使她們的肉體變得「金玉其外」,叫男人無法承受。然而花漾樓老鴇月娘說出來的卻是另一套傳說:「剛出瘋的女人最美」,教人摸不著頭緒。白小霜的麻瘋是自父親傳來的,對比她的性格潑辣、勇於直言、理性勝過情感、玩弄感情,美麗肉體下藏著許多傳統歸於男性氣概的特色,難怪發作起來男人要躲,卻有女人要迷戀了。有趣的是,麻瘋第一次赤裸地展現在男人面前時,李二少慌忙中逃離,還引發了大火。火紅的場景裡是一個失去對男性性魅力的女人傷心欲絕,對比在不久之前,跳海而全身濕透的女人甄芙蓉,一下激起了海爺的性慾,水與火的對仗,也堪玩味。


《花漾》裡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有這幕海景:點了火的王船在海上漂流,被浪花拍得一明一滅,配上陳明章作曲、周美玲作詞、萬芳演繹的歌聲,海上信仰求的是平安,周美玲卻把它拍得悲愴。此幕初看只知淒美,待得白小霜要被流放的戲碼,才知道前面的著力只為將這一幕給儀式化。白小霜以流放的方式離開花月樓,倒過來實現了「家在海上,不在女人床上」的豪語;又或者說,她流放到了海上後,海跟女人的床合而為一毋需對立了。在公式處處的劇情之中能出現這種超越的眼光,劇本的格局不凡。

若台灣的電影能有專業分工的產業鍊,能在選角、表演訓練與台詞潤飾上給予協助,《花漾》的成果應該頗豐。然而周美玲在駕馭《刺青》時就已捉襟見肘,對於場面更大的《花漾》處處都暴露其力不從心的疲態。本文盡力挖掘片中的妙味,並不意謂要替本片的評價進行平反,只能說希望這個故事不因為表面的疏失,而喪失了與觀眾對話的機會。

2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真希望看到演員們被剪掉的部分,如果連展現的機會也沒有,又怎能讓觀眾覺得演員們有所發揮?

匿名 提到...

看到幾個影評都提到口條問題,我的疑問是會不會是近十幾年臺灣上映的古裝片不是內地片就是港片,大家聽習慣了就覺得古裝片就得有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我幾十年沒看華語片/連續劇,第一次看內地制作的三國演義時還很不習慣,覺得像是配音。《花漾》的背景是南方小島的市井小民,他們在那時代平常會話會是用文言文?我覺得周導辜負演員們的努力,演員們花那么多時間去學樂器,身段,舞蹈等,結果幾乎都被她剪光光,一部影片剪輯的讓人家覺得花束里的片段還比電影里的感人!臺詞也是周導寫的,若太現代化也是她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