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將近四十分鐘的暈眩與不適之後,看到男主角面對著你,說看電影的觀眾應該會比他更清楚一切,突然讓我覺得諷刺至極。事實上,面對著充滿搖晃、失焦、無意義場景構築成的一部仿紀錄片,我們所能得知的訊息並沒有多過主角太多。對照一般災難片的劇情,從是致力於清楚的描述英雄如何解決災害,或是如何讓他人和自己逃出生天,《科洛弗檔案》(Cloverfield)卻讓劇中的角色一直滿腹疑問,更讓觀眾看得一頭霧水,這場災難到底從何而來、如何解決?片中沒有提供任何資訊。
傳統災難片的元素,在片中仍然看得到,主要角色們仍然鼓起勇氣,在最危險的時刻反而要深入絕地,而且總有些異於常人的堅持──最重要的一項堅持,就是攝影師哈德(Hud)總是念念不忘的要把一切紀錄下來,隨時記得把攝影機打開。當然,如果不是因為這樣,觀眾恐怕也看不到這部電影,不過換個角度來說,這也可以視為小人物面對歷史時的角度。
在《科洛弗檔案》裡,紐約遭受莫名的攻擊,城市全毁,這是史書上一定會記載的大歷史,而無論是從劇情裡抱怨軍方的緘默,或者是從常理上判斷,這個事件無論資訊被掩飾得多詳細,日後一定會有一套官方說法,以及許許多多不同的推測與傳說。這些說法都會著眼於事情的來龍去脈、著眼於冰冷的資料如傷亡人數、經濟損失等等。對於這場災難比較「真實」的描繪,則必須透過像這部影片這樣的第一手紀錄才能完成。不過,卻又由於第一手紀錄有視角的局限與人物不在場的限制,使得這樣的紀錄變得支離破碎,難以提供有意義的資訊。
導演麥特李維斯(Matt Reeves) 就曾經表示,這部片子是要「以人性的角度去描述一場空前的大災難」。人們面對事情的時候,往往就像片中的角色一樣,缺乏足夠的資訊與理智進行判斷,反過來僅能依據感情行事。瑪琳娜 (Marlena,麗茲凱普蘭 Lizzy Caplan 飾)奮勇解救哈德,結果反而招來自己的厄運、羅柏(Rob Hawkins,麥可史托大衛 Michael Stahl-David 飾)也無法想像他盡力挽救貝絲(Beth,奧狄提耶斯曼 Odette Yustman 飾),到了最後卻顯得有些徒勞。他們無從得知攻擊者的能力,卻又傾全力為了自己的愛情與友情,而拒絕提早逃離。這是小人物的無知,卻也是小人物的勇氣。
這樣的「歷史」充滿太多感情,當然無法客觀的呈現,而也就因為這樣,這部片子採用最主觀的視角來紀錄一切。在模擬手持鏡的堅持下,沒有廣角鏡頭展現群眾逃離時的驚慌、也只能在很有限的情況下出現俯視的鏡頭,為觀眾建立空間概念。儘管哈德在逃命時仍不念茲在茲的要把鏡頭轉向拍攝不明攻擊者的樣貌,仍免不了大多數時候只能照到自己腳下的一小方立足之地。
雖然這樣的做法應該是更同情、更貼近人的,但是可以想見會引發一些觀眾的不悅。因為大多數的時候,觀眾都是被電影捧上天的,為了讓劇情要交代得一清二楚,要鉅細靡遺的把所有關鍵交待清楚,甚至要窺視角色獨處時刻的內心戲。在《科洛弗檔案》裡,這種特權被消滅了,我們必須反過來忍受敘事者掌控攝影機時的無能。這種抱怨其實過分自大了,事實上,看似凌亂的敘述其實也都經過精心設計,所以才能把逃難的過程交代得如此詳盡;看似搖晃的鏡頭在關鍵時刻,還是清晰得捕捉到情節的重點。由此可見,導演終究沒有要與觀眾刻意作對的意圖,只不過試著稍稍打破被大眾習以為常的平衡──三半規管的、或是權力位階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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