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很老的一部電影,這篇也是寫了很久的影評,但至今我仍覺得算是在初試啼聲的習作時代,稍微有些意思的作品。
官司是由一個男人的下體被村長踢傷而起,堅持要把這事追究到底,向村長討個「說法」的則是一個女性角色,傷者的妻子。夠敏感的話,我們可以很快的從這樣的安排,聯想到可以由性別的角度切入,來閱讀這部電影。當然,這裡的「性別」並不是單純的指男女的分別,而是和權力高低之間形成一種互為象徵的結構。
秋菊整個官司的過程是不斷的周旋在一個又一個權位更高的男人之間。從鄉級調解到縣級、從縣級調解到市級、從市級週解轉成法律訴訟,再從一審法庭轉向更高層級法院上訴。對她而言,面對村長直接的權力侵害以及整個司法體系對她的共謀敷衍,她採取的是不妥協的強硬態度。這種態度造成了整個權力體系的緊張,除了村長給予的敵視與汙衊之外,李公安也幾度的以軟性勸說施壓,期望她有所讓步。最有趣的地方是,她的先生是男性/權力象徵被傷害的直接受害者,但是等到他忘了痛了,竟然又重新加入了這麼一個體系當中,試圖勸秋菊放棄行動。
這麼看來秋菊似乎代表女性與弱勢族群中的勇者,面對壓力永不低頭,其實也並不盡然。這說法是為了她的男人而討,不是為她自己而討,而且她討說法的方法,也不過就是不斷尋求權力體系中更上層位置者的幫助。她對法律是一竅不通的,對整個父權體系的運作機制也完全不能明白。當然她並不愚笨,當各級的調解機構一再敷衍她之後,她也開始懷疑這些不同位階的份子其實是相護的。不過她的身份終究還是個窮鄉僻壤裡的女人家,在昏昧的環境裡她沒有其他可能的選擇,只能誤入到這整個體系裡面,然後被視為愛大吵大鬧的份子。
在這樣的處境之下,秋菊的不妥協是沒有任何勝算的。最後在官司上她是打勝了,可是我們看到她並沒有勝利的喜悅。她沒有要公安去抓人,可是他們主動去抓了;她要村長給一個說法,可是除了漸行漸遠的警笛聲之外什麼也沒有。結局對她而言不過是種再度的傷害罷了。
到這裡有個地方很容易被誤會,必須說明的是,即使對秋菊而言,片中每一個的「他們」的角色都是處在一個共犯結構裡,但是這不代表他們是壞人。擺脫法律之外,村長王善堂抬了難產的秋菊上醫院、李公安也為村裡人忙和、王局長對秋菊的案子多所觀注。脫離的權力體系之外,講人情的時分他們也都是好人,對於秋菊的傷害,他們都是一無所知而且身不由己的。
我個人覺得更有趣的點,是萬家妹子這個角色。她是電影裡除了秋菊之外,唯一有戲份的女性角色,雖然對白不多,但是從頭到尾都是由她陪著秋菊,來來回回的將抗爭的路走上好幾趟。我們看見在導演的影像語言裡,和秋菊經常是手握著手、肩併著肩,可以說秋菊最親近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妹子。只有這樣一個女性的角色,才能義無反顧的和秋菊完全站在同一個陣線上,相互扶持。她們倆在城裡失散的短短一小段戲,導演去刻劃秋菊無助和焦急的模樣,絕對不是隨便插入的無意義橋段,而是這層同盟關係的最動人寫照。
2007年4月22日 星期日
童話般的有聲書─評《午夜的陽光》

雖然「我得了一種曬到太陽就會死掉的病」是本片故事主軸,不過若是帶著想看另一部《一公升的眼淚》的心態進場可能會失望。《午後的陽光》的敘事上明顯地試圖在塑造一種正面的、向陽的信念,所以在劇情中間不斷插入令人發噱的橋段,最後在處理女主角雨音薰(YUI飾)的死亡時,也透過明快的節奏和音樂,讓情緒相當程度的被淡化,整場觀眾笑聲遠遠超過啜泣聲,可以說是有些顛覆進場前的觀影期待。
此外,音樂的力量超越影像和故事主線,也是本片相當特立獨行的表現手法。可能是因為請來歌手專業的YUI擔綱演出, 因此電影也拍成像是一本有聲書、一輯電視音樂特輯的模式。整個劇情的鋪排算是相當的簡單,滿滿兩個小時裡,高低情緒間的轉換可能僅出現一兩次,所依恃的就是女主角甜美的歌聲貫串全場。雖然女主角每一段的歌唱演出都算是應劇情需要,具有說明人物性格或推進情節的功用,但是在一部非歌舞片的電影裡,每次女主角一開口都能幾乎將整首歌唱完也算是相當少見的情況。
本片劇情在場與場之間的推進節奏相當明快,但每一場都使用日本愛情劇慣用的細膩手法,靜謐舒緩地演繹角色的內心情感,不時還會讓角色有感而發,開口就是似乎別具深意的台詞,讓人能夠輕易明顯地感覺到導演在處理每一場戲的目的。簡單的說,本片塑造出類似童話的深度,有一種淺易而夢幻的氣氛,或許這樣的情境也較符合劇中男女主角的青澀年齡。而對於觀眾來說,放空心情並沈溺在樂聲當中,或許也才是對本片最佳的閱讀模式。
2007年4月21日 星期六
故弄玄虛─評《肉體性追緝》

我甚至不覺得,除了表象上的「女人強暴男人」之外,男/女的角色在這部片子裡有被做出任何的顛覆。主角丹尼爾 (Daniel) 在歷劫歸來之後,為了緝兇開始與一個一個他懷疑的女性性交,實際上也代表了在男性沙文主義的世界裡,男性集體潛意識裡對女性的憎恨與報復的想法。即使劇情上給了男主角一個非得用性進行報復的理由,因為三個加害者的特徵分別在胸部、陰部和臀部,一定得赤身裸體才有可能找到證據,然而這三個身體部位其實也就是男性對女性性幻想的重點。從社會上種種男性對女體曲線加諸的重重要求來看,這也不過就是具象化了男性對女體的憎恨與宰制慾望。正如同許多女性主義研究所指出的,男性對女性的強暴並不是出於誘惑,而是出於憎恨,在最後高潮的酒吧女廁一場戲裡,就淋漓盡致的展現男主角怎樣在對該名女性沒「性」趣,且充滿憎恨的心情下,演出一場類強暴的戲碼。回過頭來看那十二天的性虐待情結,雖然在控制身體的權力方面有傳統男女角色的交換,但是整個影像裡將刑場拍得像祭壇、施虐者扮得像女巫,還是隱喻了長久以來男性對女性的集體性恐懼甚至被害妄想。
片中的女角也相當邊緣化,丹尼爾的前後任情人布麗姬 (Bridget)、茱莉(Juile) 都只是功能性的角色,最後都消失的無聲無息。伊莎貝 (Isabel) 好一些,部份台詞與後來主角處境的對照則有些巧合式的嘲諷,但是最後與丹尼爾應該更精采的互動卻被舊情人歐森 (Mark Olsen) 給喧賓奪主了。丹尼爾最後可能的救贖既不在與茱莉的戀情,也不在伊莎貝不斷想引領他進入的舞蹈世界,而是那個熱切的男男擁抱裡,整個鏡頭居然流露出父子和解的溫馨感受。
如果說這部片子大量的故弄玄虛,那就得深入探究到底是為了什麼?就我的閱讀,在開場舞蹈結束後,伊莎貝與丹尼爾的師生對話才預示了整個電影的核心。伊莎貝要求舞者超越以「性」吸引觀眾的美學表現,丹尼爾誤解成去除情感,而伊莎貝更正成要放掉「自我」(ego) 。對照後來的劇情來看,丹尼爾在無法忘懷自我受辱的情況下,誤以為得到救贖的方式是透過性來擒兇,而這樣性又是別有目的的、去除情感而存在的。但這條路子不但未能達成救贖的目標,反而將他推入一場難以自拔的悲劇當中。最後歐森給他的指引非常耐人尋回,他說「讓我們回到最初」(Let's go to the BEGINING),表面上的解譯當然是要求丹尼爾將真正造成他「強暴」行為的遠因給說明白,但容我刻意的誤讀為回到影片的開頭,也就是舞蹈。舞蹈對丹尼爾來講是極具意義的,他自己是否理解不得而知,但綁架他的三個女人卻看得清楚,當他在表演時是接近「渾然忘我」的迷人境界的。
本片的隱喻安排巧妙,環環相扣,再加上情節十分開放,可以提供不同的思考面向,所以不失為一部值得再三玩味的片子。然而在人物的演繹上,只有主角丹尼爾展現出角色的張力,其他配角的情格都失於平面而缺乏表現,誠為可惜之處。
對自身的嘲弄與同情─評《姨媽的後現代生活》
我無法找到一個貼切的語彙來形容我對這部電影的驚艷,甚至我認為過去給的好評都未能搔及真正癢處。電影安上的是個書袋味十足的名字,但內容卻平常得就像在我們的生活四周,即使未曾在繁重的後現代主義論述裡鑽研,也可以在不知不覺裡投入導演所演繹的後現代生活裡,並且找到屬於自己的情感投射。
一部電影能夠讓觀眾笑中帶淚、淚中帶笑,相信大多數的人都會認可它是部好看的片子。《姨媽的後現代生活》能做到這一點:笑,是因為嘲弄劇中人的荒謬與愚蠢;淚,則又是同情劇中人的掙扎與無力。電影的敘事能在對人性的弱點冷嘲熱諷之於又給予人性的關照,尖銳而不失於苛薄,溫情而不流入鄉愿,可以說是整個劇情的特點。好比說主角葉姨媽,在和鄰居老水的相處中展現她自恃高級知識份子的自私、在和路邊婦人的爭吵裡演示了她的懦弱與阿Q;相對地,在面對飛飛、金永花的時候,她給予了高貴的惻隱。片中許多人物我們都能找到這樣的相對性:像是潘知常留下的最後一夜,像是寬寬的幼稚與成熟,像是金永花的騙局和真情……。
在古典主義的時代,嘲弄為喜劇之根,而同情則造就悲劇。號稱「後現代」的電影其實仍在應用了人們在自身文化裡最熟悉的兩套敘事,大多數時候運鏡和故事發展也沒有運用太過實驗性的技巧,因此就算一般觀眾進場,一樣能投入足夠的情感。
談到嘲弄與同情,我想到魯迅的《阿Q正傳》。魯迅在寫作該篇小說時原本是應報社邀約寫篇趣味連載,所以前半部許多用詞極盡嘲諷之能事,甚至有些油腔滑調,然而到後半卻又轉寫阿Q的悲劇,肅殺中隱含了他自己對中國人的憐憫。《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其實也可以看成二十一世紀的《阿Q正傳》,而且嘲弄與同情間的拿捏是作者有意為之、苦心設計下的,結構更為完整。
魯迅時代的阿Q追求的是中國的現代化,而後現代的阿Q沒有這種激昂的革命背景,連一段新文明的演說都顯得格外滑稽。於是後現代的阿Q更顯得寂寞,就像姨媽的「精神勝利法」非但連別人一時的敬畏都不能引起,更遑論怎麼說服自己。魯迅筆下的阿Q再怎麼不明不白的上了刑場,總是一死了之;而姨媽回到她無法忍受卻又只能妥協的生活裡,未來的路導演未曾寫定也罷,甚至連幾條方向的提示都沒有。後現代將所有的主體中心都解構之後,竟是這樣的茫然與寂寥!
電影剛開始的時候,有寬寬自信臉龐的特寫,結尾的時候,則是姨媽渙散的表情。隨著過程時間的流逝,寬寬似乎越來越懂事,而姨媽竟是越活越茫然了。在笑與淚都拋去之後,我們對這個後現代的城市到底會看得更透徹,還是會更不能理解?我無法代替其他人發言,但我自己在最後一幕時,覺得電影屏幕彷彿成了一面鏡子,映照著標準城市人的面孔。所有的悲喜,其實都是對我們自身生活的反思。
一部電影能夠讓觀眾笑中帶淚、淚中帶笑,相信大多數的人都會認可它是部好看的片子。《姨媽的後現代生活》能做到這一點:笑,是因為嘲弄劇中人的荒謬與愚蠢;淚,則又是同情劇中人的掙扎與無力。電影的敘事能在對人性的弱點冷嘲熱諷之於又給予人性的關照,尖銳而不失於苛薄,溫情而不流入鄉愿,可以說是整個劇情的特點。好比說主角葉姨媽,在和鄰居老水的相處中展現她自恃高級知識份子的自私、在和路邊婦人的爭吵裡演示了她的懦弱與阿Q;相對地,在面對飛飛、金永花的時候,她給予了高貴的惻隱。片中許多人物我們都能找到這樣的相對性:像是潘知常留下的最後一夜,像是寬寬的幼稚與成熟,像是金永花的騙局和真情……。
在古典主義的時代,嘲弄為喜劇之根,而同情則造就悲劇。號稱「後現代」的電影其實仍在應用了人們在自身文化裡最熟悉的兩套敘事,大多數時候運鏡和故事發展也沒有運用太過實驗性的技巧,因此就算一般觀眾進場,一樣能投入足夠的情感。
談到嘲弄與同情,我想到魯迅的《阿Q正傳》。魯迅在寫作該篇小說時原本是應報社邀約寫篇趣味連載,所以前半部許多用詞極盡嘲諷之能事,甚至有些油腔滑調,然而到後半卻又轉寫阿Q的悲劇,肅殺中隱含了他自己對中國人的憐憫。《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其實也可以看成二十一世紀的《阿Q正傳》,而且嘲弄與同情間的拿捏是作者有意為之、苦心設計下的,結構更為完整。
魯迅時代的阿Q追求的是中國的現代化,而後現代的阿Q沒有這種激昂的革命背景,連一段新文明的演說都顯得格外滑稽。於是後現代的阿Q更顯得寂寞,就像姨媽的「精神勝利法」非但連別人一時的敬畏都不能引起,更遑論怎麼說服自己。魯迅筆下的阿Q再怎麼不明不白的上了刑場,總是一死了之;而姨媽回到她無法忍受卻又只能妥協的生活裡,未來的路導演未曾寫定也罷,甚至連幾條方向的提示都沒有。後現代將所有的主體中心都解構之後,竟是這樣的茫然與寂寥!
電影剛開始的時候,有寬寬自信臉龐的特寫,結尾的時候,則是姨媽渙散的表情。隨著過程時間的流逝,寬寬似乎越來越懂事,而姨媽竟是越活越茫然了。在笑與淚都拋去之後,我們對這個後現代的城市到底會看得更透徹,還是會更不能理解?我無法代替其他人發言,但我自己在最後一幕時,覺得電影屏幕彷彿成了一面鏡子,映照著標準城市人的面孔。所有的悲喜,其實都是對我們自身生活的反思。
後《臥虎藏龍》時代的張藝謀(下)
危險的偏鋒
因為本文的寫作時間點已經是標準的後知後覺,單提及張藝謀武俠三部曲的成敗是毫無任何創見價值的,這裡我比較想要更深入的去探索造成這個失敗的原因究竟為何。
台灣有一種常見的批評,將影片的失敗歸責於張藝謀政治意識型態的轉向。當初《英雄》上映之後,由於影片裡大喇喇的談「天下」,配上秦王帝國主義式的嘴臉,立刻就牽動後殖民時代台灣人的敏感神經。這種說法用於閱讀甚至評價電影都並無不可,然而據以論斷電影的失敗就會出現邏輯的跳躍。的確,張藝謀在這三部裡展現對於色彩美學的好大喜功,某些層面上也象徵著中共政治立場上的霸道心態。然而這僅僅是屬於象徵層次,並不一定能將這兩種意識型態視為緊密結合。若要政治輸誠在劇情裡表演就已足夠,抽象的美學設計拿來歌功頌德,莫說屈就現實但會獨立思考藝術家不屑做,就是逢迎拍馬的藝匠也不會浪費力氣為之──這種拐彎抹角的東西大官哪裡有素養去看懂?
另一種批評則認為媚俗媚外、意圖迎合外國(尤其美國)電影觀眾胃口的考量,才是電影失敗之因。這種說法我也並不贊成。首先是意識型態的理由,電影藝術自發展開始就與普羅大眾的審美觀念和商業經營有所糾葛,然而這些東西從來也沒有妨礙許多典律的生成,媚俗就會讓電影藝術價值低落的講法根本有菁英文化的傲慢心態,這點已經讓台灣電影走入死胡同多年,所以我個人主觀地討厭以市場口味來論斷電影。第二點理由稍微理智一點,記得《臥虎藏龍》上映時同樣也有人說這部片子是拍給「外國人」(本意應該還是只指美國人)看的,因為他們對這樣的武俠片美學和節奏不熟悉,而片子本身又背負美國佳評不斷與是由外資籌拍的原罪。然而這部合乎「外國人」口味的片子畢竟也成功打開武俠電影的新境界,可見媚不媚外與失不失敗之間也沒什麼關聯性可言。
我比較傾向於一個較存在於電影本身內緣的理由,也就是說,縱然前文認可「色彩」元素的應用是張藝謀得以突破前人的一個出口,但這個出口本身就暗藏有導致電影本身崩盤的因子,並且在影響的焦慮催化之下顯現出來。
最基本的電影理論中都會提及,電影最小的單位就是「鏡頭」,透過鏡頭與鏡頭之間的剪接,觀眾得以接收到較有意義的訊息。而每個鏡頭的組成,我們都會很直覺地感受到幾項東西:空間的遠近和疏密、色彩的濃淡或雜素、時間的長短與緩急……,這些單位多半是以平等的地位共同參與形成觀眾感受的過程,但某些時候導演會特別地突出某些層次以便造成特殊的觀賞經驗,如此一來就能傳達到導演創作時的部份意志。
然而,色彩這項成份其實有些不同於其他成份的地方,就是觀眾對其感受能力最為敏銳而且直覺。我相信要看過《辛德勒的名單》的人描述史蒂芬史匹柏鏡下「空間的平衡」如何,答得出來的大概都是影評寫起來咬文嚼字,大掉書袋而惹人生厭的專業人士;但是題目換成討論色彩的經營,沒在戲院睡著的人都可以立刻想到黑白畫面上突兀的紅衣小女孩。同樣地,像《英雄》怎樣利用鏡位的不同來表達張藝謀對殘劍、無名、秦王的看法,幾乎不太會有人以這樣的命題切入來談這部電影,所有的批評都很自然地聚焦到五色意義和羅生門式的故事線上去。
正由於色彩的力量過於龐大,也容易在營造的過程裡產生額外的副作用。張藝謀在影響的焦慮下,過份地期待他所擅長的攝影美學,因此賦予色彩承擔過量的表演責任,結果這臃腫的演員異化成一頭不受控制的巨獸,反而噬去了其他苦心經營的成果。除去劇情不知所云的《黃金甲》不提,《英雄》和《十面埋伏》的故事都並不單純,然而看完電影之後,固然某些批評會認為有些情節牽強,但至少故事本身的來龍去脈是交代相當清楚的,可見張藝謀在投注心力於色彩的同時,並沒有忽略了其說故事的技巧。很不幸的是,觀眾反而因為被色彩迷眩了眼睛,反而未能深入玩味敘事中造成的樂趣。好比《英雄》的故事為什麼要用羅生門的方式敘述?其實這個問題的探索可以讓故事本身不再流於形而上的「天下」如此空泛地思考。然而所有觸及的討論都汲汲於拆解各段之間各自的意涵,並且與顏色拉起象徵關聯。這並非評論者的錯,若評論抽離顏色單就劇情結構來書寫,對評論者來說才是昧著眼睛的舉動──當導演這樣大張旗鼓的「明示」你該這樣看電影時,你能蒙上眼說這個點與電影無關嗎?
在武林的爭鬥上,張藝謀像是走了偏鋒而自覺似乎佔了一些上風的劍客,在求勝的急迫裡越發走火入魔。到了《滿城盡帶黃金甲》那般毫無留白、爆發戶式的庸俗填色技巧,已經顯示差不多到了經脈錯置、氣血爆裂的處境了。
被犧牲的故事
要挑戰《臥虎藏龍》的武俠打鬥美學,短期之內尚無看見任何其他的機會,張藝謀的奇襲已經徒然。然而挑戰《臥虎藏龍》的整體成就並非難事,顯而易見的就是:該片的故事並非那樣完善。為了一口氣將王度盧兩篇原著交代清楚,電影對於人物間糾葛的情感處理有些欲振乏力的跡象。章子怡在洞中全身濕透挑逗周潤發的一幕,雖然是揭開複雜雲霧的高潮點,但在劇情交代不足的情況下給人的問號遠多於驚嘆號。
當然把故事說得很好的武俠電影絕對不缺,劇情有深度的也不少。單就說好故事而言根本難以當做什麼成就。然而站在《臥虎藏龍》的武打美學基礎上再配合完整深刻的故事敘述,「集大成」者就算未能享有開創者的掌聲與目光,總也能佔住歷史的一席之地。這個部份張藝謀並非毫無機會,也絕非疏於經營,只是被他的色彩美學嚴重侵蝕,這些看法我已於前文詳述,這裡我就擬針對劇情的部份再做更深入的比較分析。
這三部片子在故事敘述上各有不同的特殊表現,《英雄》是特別的說故事方法、《十面埋伏》是峰迴路轉的故事主線,至於《滿城盡帶黃金甲》,是集所有劣質技巧於一身的樣板。
《英雄》的故事基本上算是簡單,但是在無名的有意說謊與秦王的不懂亂猜之下,多出了兩段額外的劇情。在掌控三段同時空發生的劇情時,張藝謀對於該重覆與不該重覆的分寸拿捏並不差,既提供了足夠的線索告訴觀眾從哪個時間點來修正原先先入為主的劇情記憶,也不至於冗長到有刻意拖戲的疑慮。然而在無名一劍既刺又未刺的高潮過後,後面卻出現許多可笑的畫面壞了全局。秦王殺無名本應有更多心理層面的掙扎與身不由己的悲劇性,其處理起來竟是插科打諢式的讓文武百官異口同聲大喊「大王,殺不殺,」「大王殺!」章子怡的角色也在草草了事中忘了交代。或許不能說張藝謀虎頭蛇尾,只是原本就貧乏的故事主線,在前面因為特別的敘述方式太過搶眼而已。
《十面埋伏》本身故事線就較為複雜,計中有計、諜外有諜的劇情讓情緒起伏跌宕,本應是可以發揮的佳作。無奈外在部份已有史詩氣魄的《無間道》在前,內在部份以三角戀情收尾更顯得單薄無力,所以或許未能給予觀眾新鮮感受。然而相較於《英雄》的尾大不掉,《十面埋伏》在處理最後章子怡的死法也算營造得劇力萬鈞,整個劇情在這裡嘎然而止,餘韻還頗令人低迴。
《黃金甲》師承曹禺名作《雷雨》,但是改編的結果卻出了很大的亂子。最嚴重的問題就在當劇中所有人物都各有算計、糾葛不已的氛圍裡,傑王子為母后起兵的理由卻簡單到近乎天真。在一個母子亂倫、父子欺瞞、夫妻猜忌、兄弟爭權、君臣狼狽的環境裡,兒子居然可以基於母子情份造反,事敗後寧可身死也不願賣母求榮,整部電影也沒交代傑王子如此出汙泥而不染的性格一個理由。看著皇宮深院滿庭秋菊,大概連張藝謀自己也很想要請編劇「給個說法」吧!更別說交代國王棄糟糠以求榮的情況,居然是讓劇中人指著鼻子一口氣來龍去脈罵完,斧鑿痕跡如此深重的技法都能應用,實在有失身份。
綜而觀之,三部當中以《十面埋伏》對故事的處理最為四平八穩,不失水準之作。然而在格局與氣度上,卻不比《英雄》。兩部片子固然互有得失,但在與過去武俠電影的成就相比之下,毋寧說《英雄》距離典範的地位稍微那麼近一些。至於《滿城盡帶黃金甲》,我實在很難理解張藝謀為什麼會製造出這樣的成品,尤其在前二片累積了足夠的武俠題材經驗,又換口味拍攝了《千里走單騎》一年,有充分的時間沉澱再出發,最後卻淪為用空洞的場面換票房的窘境,實在不勝唏噓。
結語 武俠片的下一步
本文已經花了很長的篇幅在探討張藝謀在《臥虎藏龍》以後的三部古裝大片,最後是先該斗膽地論斷其與《臥虎藏龍》在電影史上的地位問題。無庸置疑地,由於《臥虎藏龍》佔盡先行者的優勢,少數的不足之處也處理得瑕不掩瑜,因此仍然穩穩的佔住經典的位置。事實上,除了來自張藝謀的挑戰外,像是陳凱歌的《無極》、馮小剛的《夜宴》,中國大陸第五代導演不約而同的都選擇了這樣的題材,也一再被好事的評論者來拿與《臥虎藏龍》相較。在這些知名導演不斷的製造出令人失望的作品時,也彷彿讓原本毀譽參半的《臥》片逐漸變成打不倒的神話經典。
但事實上挑戰並非沒有超越的契機,張藝謀初次「跳槽」的作品《英雄》,在今天驀然回首,竟是最有機會超越李安的挑戰者。在視覺的展現上,他找到色彩這項元素,並且成功地為電影添加更多意涵表現的機會;在劇情上,也借用經典轉化出具有現代感的武俠故事敘述模式。這部片子在台灣所受的批判多少是被政治意識形態所拖累,實際上這是後《臥虎藏龍》時代的張藝謀,表現最好的作品。
可惜的是,在強烈的影響焦慮下,張藝謀似乎並不滿意於這樣小小的突破點。後面的作品他並未思索《英雄》的不足之處,而是極力發展色彩與場面。然而很多時候並非「數大便是美」,《十面埋伏》的平庸與《滿城盡帶黃金甲》的俗濫,實在已經難以站上一流舞台。張藝謀抓著大把資源的苦心爭勝,卻已落得拿著青冥劍的章子怡一樣攻守失據。
《臥虎藏龍》的突破性,現在看來相當遺憾地,並沒有為沉寂已久的武俠片帶來振衰起蔽的作用。後起的大片在短短的五年內,反而有些讓觀眾倒盡胃口。較經典武俠小說裡都會強調武學的進境是鍛練個人修為,而非作為好強爭勝的工具。張藝謀在《英雄》裡可以用「劍」字大談這種返樸歸真的形上哲學,在實行時卻忘記怎麼樣控制自己發式出招的力度。更諷刺地,李安在《臥虎藏龍》當中展現了一種含蓄、平淡的美學之後,立刻又將這套美學發揮在題材完全不同的《斷背山》裡,並且拿捏得更臻化境。
目前依媒體風聲,在《滿城盡帶黃金甲》之後的張藝謀將會暫時對這樣題材的電影封刀收山,所以他能否在深陷的泥沼中反思並跳脫,大概會變成電影史上的懸案。然而武俠電影是不是就此又要復歸沉寂呢?其實除了張藝謀之外,跨足進來的導演也絕非毫無能力的庸手,像馮小剛在《天下無賊》當中設計的幾個交手場面,其實就足以讓人讚嘆,以同樣的質感若能移植到武俠片中,未必不能塑造另一種以小搏大的經典畫面。能不能走出影響焦慮的迷思,放棄想要一步大幅超越《臥虎藏龍》的狂想,或許才是武俠電影再次創造巔峰的出路。
因為本文的寫作時間點已經是標準的後知後覺,單提及張藝謀武俠三部曲的成敗是毫無任何創見價值的,這裡我比較想要更深入的去探索造成這個失敗的原因究竟為何。
台灣有一種常見的批評,將影片的失敗歸責於張藝謀政治意識型態的轉向。當初《英雄》上映之後,由於影片裡大喇喇的談「天下」,配上秦王帝國主義式的嘴臉,立刻就牽動後殖民時代台灣人的敏感神經。這種說法用於閱讀甚至評價電影都並無不可,然而據以論斷電影的失敗就會出現邏輯的跳躍。的確,張藝謀在這三部裡展現對於色彩美學的好大喜功,某些層面上也象徵著中共政治立場上的霸道心態。然而這僅僅是屬於象徵層次,並不一定能將這兩種意識型態視為緊密結合。若要政治輸誠在劇情裡表演就已足夠,抽象的美學設計拿來歌功頌德,莫說屈就現實但會獨立思考藝術家不屑做,就是逢迎拍馬的藝匠也不會浪費力氣為之──這種拐彎抹角的東西大官哪裡有素養去看懂?
另一種批評則認為媚俗媚外、意圖迎合外國(尤其美國)電影觀眾胃口的考量,才是電影失敗之因。這種說法我也並不贊成。首先是意識型態的理由,電影藝術自發展開始就與普羅大眾的審美觀念和商業經營有所糾葛,然而這些東西從來也沒有妨礙許多典律的生成,媚俗就會讓電影藝術價值低落的講法根本有菁英文化的傲慢心態,這點已經讓台灣電影走入死胡同多年,所以我個人主觀地討厭以市場口味來論斷電影。第二點理由稍微理智一點,記得《臥虎藏龍》上映時同樣也有人說這部片子是拍給「外國人」(本意應該還是只指美國人)看的,因為他們對這樣的武俠片美學和節奏不熟悉,而片子本身又背負美國佳評不斷與是由外資籌拍的原罪。然而這部合乎「外國人」口味的片子畢竟也成功打開武俠電影的新境界,可見媚不媚外與失不失敗之間也沒什麼關聯性可言。
我比較傾向於一個較存在於電影本身內緣的理由,也就是說,縱然前文認可「色彩」元素的應用是張藝謀得以突破前人的一個出口,但這個出口本身就暗藏有導致電影本身崩盤的因子,並且在影響的焦慮催化之下顯現出來。
最基本的電影理論中都會提及,電影最小的單位就是「鏡頭」,透過鏡頭與鏡頭之間的剪接,觀眾得以接收到較有意義的訊息。而每個鏡頭的組成,我們都會很直覺地感受到幾項東西:空間的遠近和疏密、色彩的濃淡或雜素、時間的長短與緩急……,這些單位多半是以平等的地位共同參與形成觀眾感受的過程,但某些時候導演會特別地突出某些層次以便造成特殊的觀賞經驗,如此一來就能傳達到導演創作時的部份意志。
然而,色彩這項成份其實有些不同於其他成份的地方,就是觀眾對其感受能力最為敏銳而且直覺。我相信要看過《辛德勒的名單》的人描述史蒂芬史匹柏鏡下「空間的平衡」如何,答得出來的大概都是影評寫起來咬文嚼字,大掉書袋而惹人生厭的專業人士;但是題目換成討論色彩的經營,沒在戲院睡著的人都可以立刻想到黑白畫面上突兀的紅衣小女孩。同樣地,像《英雄》怎樣利用鏡位的不同來表達張藝謀對殘劍、無名、秦王的看法,幾乎不太會有人以這樣的命題切入來談這部電影,所有的批評都很自然地聚焦到五色意義和羅生門式的故事線上去。
正由於色彩的力量過於龐大,也容易在營造的過程裡產生額外的副作用。張藝謀在影響的焦慮下,過份地期待他所擅長的攝影美學,因此賦予色彩承擔過量的表演責任,結果這臃腫的演員異化成一頭不受控制的巨獸,反而噬去了其他苦心經營的成果。除去劇情不知所云的《黃金甲》不提,《英雄》和《十面埋伏》的故事都並不單純,然而看完電影之後,固然某些批評會認為有些情節牽強,但至少故事本身的來龍去脈是交代相當清楚的,可見張藝謀在投注心力於色彩的同時,並沒有忽略了其說故事的技巧。很不幸的是,觀眾反而因為被色彩迷眩了眼睛,反而未能深入玩味敘事中造成的樂趣。好比《英雄》的故事為什麼要用羅生門的方式敘述?其實這個問題的探索可以讓故事本身不再流於形而上的「天下」如此空泛地思考。然而所有觸及的討論都汲汲於拆解各段之間各自的意涵,並且與顏色拉起象徵關聯。這並非評論者的錯,若評論抽離顏色單就劇情結構來書寫,對評論者來說才是昧著眼睛的舉動──當導演這樣大張旗鼓的「明示」你該這樣看電影時,你能蒙上眼說這個點與電影無關嗎?
在武林的爭鬥上,張藝謀像是走了偏鋒而自覺似乎佔了一些上風的劍客,在求勝的急迫裡越發走火入魔。到了《滿城盡帶黃金甲》那般毫無留白、爆發戶式的庸俗填色技巧,已經顯示差不多到了經脈錯置、氣血爆裂的處境了。
被犧牲的故事
要挑戰《臥虎藏龍》的武俠打鬥美學,短期之內尚無看見任何其他的機會,張藝謀的奇襲已經徒然。然而挑戰《臥虎藏龍》的整體成就並非難事,顯而易見的就是:該片的故事並非那樣完善。為了一口氣將王度盧兩篇原著交代清楚,電影對於人物間糾葛的情感處理有些欲振乏力的跡象。章子怡在洞中全身濕透挑逗周潤發的一幕,雖然是揭開複雜雲霧的高潮點,但在劇情交代不足的情況下給人的問號遠多於驚嘆號。
當然把故事說得很好的武俠電影絕對不缺,劇情有深度的也不少。單就說好故事而言根本難以當做什麼成就。然而站在《臥虎藏龍》的武打美學基礎上再配合完整深刻的故事敘述,「集大成」者就算未能享有開創者的掌聲與目光,總也能佔住歷史的一席之地。這個部份張藝謀並非毫無機會,也絕非疏於經營,只是被他的色彩美學嚴重侵蝕,這些看法我已於前文詳述,這裡我就擬針對劇情的部份再做更深入的比較分析。
這三部片子在故事敘述上各有不同的特殊表現,《英雄》是特別的說故事方法、《十面埋伏》是峰迴路轉的故事主線,至於《滿城盡帶黃金甲》,是集所有劣質技巧於一身的樣板。
《英雄》的故事基本上算是簡單,但是在無名的有意說謊與秦王的不懂亂猜之下,多出了兩段額外的劇情。在掌控三段同時空發生的劇情時,張藝謀對於該重覆與不該重覆的分寸拿捏並不差,既提供了足夠的線索告訴觀眾從哪個時間點來修正原先先入為主的劇情記憶,也不至於冗長到有刻意拖戲的疑慮。然而在無名一劍既刺又未刺的高潮過後,後面卻出現許多可笑的畫面壞了全局。秦王殺無名本應有更多心理層面的掙扎與身不由己的悲劇性,其處理起來竟是插科打諢式的讓文武百官異口同聲大喊「大王,殺不殺,」「大王殺!」章子怡的角色也在草草了事中忘了交代。或許不能說張藝謀虎頭蛇尾,只是原本就貧乏的故事主線,在前面因為特別的敘述方式太過搶眼而已。
《十面埋伏》本身故事線就較為複雜,計中有計、諜外有諜的劇情讓情緒起伏跌宕,本應是可以發揮的佳作。無奈外在部份已有史詩氣魄的《無間道》在前,內在部份以三角戀情收尾更顯得單薄無力,所以或許未能給予觀眾新鮮感受。然而相較於《英雄》的尾大不掉,《十面埋伏》在處理最後章子怡的死法也算營造得劇力萬鈞,整個劇情在這裡嘎然而止,餘韻還頗令人低迴。
《黃金甲》師承曹禺名作《雷雨》,但是改編的結果卻出了很大的亂子。最嚴重的問題就在當劇中所有人物都各有算計、糾葛不已的氛圍裡,傑王子為母后起兵的理由卻簡單到近乎天真。在一個母子亂倫、父子欺瞞、夫妻猜忌、兄弟爭權、君臣狼狽的環境裡,兒子居然可以基於母子情份造反,事敗後寧可身死也不願賣母求榮,整部電影也沒交代傑王子如此出汙泥而不染的性格一個理由。看著皇宮深院滿庭秋菊,大概連張藝謀自己也很想要請編劇「給個說法」吧!更別說交代國王棄糟糠以求榮的情況,居然是讓劇中人指著鼻子一口氣來龍去脈罵完,斧鑿痕跡如此深重的技法都能應用,實在有失身份。
綜而觀之,三部當中以《十面埋伏》對故事的處理最為四平八穩,不失水準之作。然而在格局與氣度上,卻不比《英雄》。兩部片子固然互有得失,但在與過去武俠電影的成就相比之下,毋寧說《英雄》距離典範的地位稍微那麼近一些。至於《滿城盡帶黃金甲》,我實在很難理解張藝謀為什麼會製造出這樣的成品,尤其在前二片累積了足夠的武俠題材經驗,又換口味拍攝了《千里走單騎》一年,有充分的時間沉澱再出發,最後卻淪為用空洞的場面換票房的窘境,實在不勝唏噓。
結語 武俠片的下一步
本文已經花了很長的篇幅在探討張藝謀在《臥虎藏龍》以後的三部古裝大片,最後是先該斗膽地論斷其與《臥虎藏龍》在電影史上的地位問題。無庸置疑地,由於《臥虎藏龍》佔盡先行者的優勢,少數的不足之處也處理得瑕不掩瑜,因此仍然穩穩的佔住經典的位置。事實上,除了來自張藝謀的挑戰外,像是陳凱歌的《無極》、馮小剛的《夜宴》,中國大陸第五代導演不約而同的都選擇了這樣的題材,也一再被好事的評論者來拿與《臥虎藏龍》相較。在這些知名導演不斷的製造出令人失望的作品時,也彷彿讓原本毀譽參半的《臥》片逐漸變成打不倒的神話經典。
但事實上挑戰並非沒有超越的契機,張藝謀初次「跳槽」的作品《英雄》,在今天驀然回首,竟是最有機會超越李安的挑戰者。在視覺的展現上,他找到色彩這項元素,並且成功地為電影添加更多意涵表現的機會;在劇情上,也借用經典轉化出具有現代感的武俠故事敘述模式。這部片子在台灣所受的批判多少是被政治意識形態所拖累,實際上這是後《臥虎藏龍》時代的張藝謀,表現最好的作品。
可惜的是,在強烈的影響焦慮下,張藝謀似乎並不滿意於這樣小小的突破點。後面的作品他並未思索《英雄》的不足之處,而是極力發展色彩與場面。然而很多時候並非「數大便是美」,《十面埋伏》的平庸與《滿城盡帶黃金甲》的俗濫,實在已經難以站上一流舞台。張藝謀抓著大把資源的苦心爭勝,卻已落得拿著青冥劍的章子怡一樣攻守失據。
《臥虎藏龍》的突破性,現在看來相當遺憾地,並沒有為沉寂已久的武俠片帶來振衰起蔽的作用。後起的大片在短短的五年內,反而有些讓觀眾倒盡胃口。較經典武俠小說裡都會強調武學的進境是鍛練個人修為,而非作為好強爭勝的工具。張藝謀在《英雄》裡可以用「劍」字大談這種返樸歸真的形上哲學,在實行時卻忘記怎麼樣控制自己發式出招的力度。更諷刺地,李安在《臥虎藏龍》當中展現了一種含蓄、平淡的美學之後,立刻又將這套美學發揮在題材完全不同的《斷背山》裡,並且拿捏得更臻化境。
目前依媒體風聲,在《滿城盡帶黃金甲》之後的張藝謀將會暫時對這樣題材的電影封刀收山,所以他能否在深陷的泥沼中反思並跳脫,大概會變成電影史上的懸案。然而武俠電影是不是就此又要復歸沉寂呢?其實除了張藝謀之外,跨足進來的導演也絕非毫無能力的庸手,像馮小剛在《天下無賊》當中設計的幾個交手場面,其實就足以讓人讚嘆,以同樣的質感若能移植到武俠片中,未必不能塑造另一種以小搏大的經典畫面。能不能走出影響焦慮的迷思,放棄想要一步大幅超越《臥虎藏龍》的狂想,或許才是武俠電影再次創造巔峰的出路。
2007年4月1日 星期日
置頂:關於本部落格的FAQ
本文中記載關於本部落格相關活動、使用規則,請點「繼續閱讀」觀看
摘要:
本部落格中,只要是本人創作的文字、圖案、影片或其他作品,全面採用「創用 CC 姓名標示-相同方式分享 3.0 通用版 授權條款」,簡單的說,您只需要註明出處,就可以任意轉載文章,不必徵求本人的同意。至於何謂註明出處,只要加註:
「reke、rekegiga.blogspot.com、癮 部落格、單一文章網址、reke@so-net.net.tw」任一種,或是使用超連結(hyperlink)連到本部落格。
都算註明出處
註1.使用超連結或加註網址時,我的建議是連到「那篇文章」,這跟授權無關,只是讓連過來看的人方便點。只連到http://rekegiga.blogspot.com/的話,過一陣子就看不到文章了。
註2.實際上,我在意的是文章是否能流通,而不是我的名字。但是為了防止文章被有心人佔為己有後限制流通,所以必須要求加註作者。事實上,只要轉文者不說該文是他自己或哪個奇怪的人寫的,我都不在意並歡迎轉載。你甚至可以寫一句「在網路上看到一篇文章」,就可以全篇copy走。
本部落格針對格主的留言不必遵照禮節。
在這裡留言不必公正、理性、客觀、言之有物。
這裡歡迎且懇求針對文章進行挑釁或批評的留言。
但這裡禁止任何性別、種族、宗教、政治的歧視性言論。
最後請留意您留言的對象,若是針對其他留言者,格主無法保證該留言者採取的行動。
註 我只會清除未經同意的商業廣告、針對族群的歧視性言論,以及重覆的留言。
摘要:
關於轉載、引用
本部落格中,只要是本人創作的文字、圖案、影片或其他作品,全面採用「創用 CC 姓名標示-相同方式分享 3.0 通用版 授權條款」,簡單的說,您只需要註明出處,就可以任意轉載文章,不必徵求本人的同意。至於何謂註明出處,只要加註:
「reke、rekegiga.blogspot.com、癮 部落格、單一文章網址、reke@so-net.net.tw」任一種,或是使用超連結(hyperlink)連到本部落格。
都算註明出處
註1.使用超連結或加註網址時,我的建議是連到「那篇文章」,這跟授權無關,只是讓連過來看的人方便點。只連到http://rekegiga.blogspot.com/的話,過一陣子就看不到文章了。
註2.實際上,我在意的是文章是否能流通,而不是我的名字。但是為了防止文章被有心人佔為己有後限制流通,所以必須要求加註作者。事實上,只要轉文者不說該文是他自己或哪個奇怪的人寫的,我都不在意並歡迎轉載。你甚至可以寫一句「在網路上看到一篇文章」,就可以全篇copy走。
留言意見
本部落格針對格主的留言不必遵照禮節。
在這裡留言不必公正、理性、客觀、言之有物。
這裡歡迎且懇求針對文章進行挑釁或批評的留言。
但這裡禁止任何性別、種族、宗教、政治的歧視性言論。
最後請留意您留言的對象,若是針對其他留言者,格主無法保證該留言者採取的行動。
註 我只會清除未經同意的商業廣告、針對族群的歧視性言論,以及重覆的留言。
2007年3月10日 星期六
後《臥虎藏龍》時代的張藝謀(上)
前言 焦慮的張藝謀
寫電影評論像是在跟時間賽跑的遊戲,一般說來沒那個閒情在影片上映的前幾天把話說完,接下來就不易引發議題的討論與迴響。但我這次還是想炒個冷飯,來談談幾部都已經可以在出租店架上看到的片子,即張藝謀導演的三部古裝大戲:《英雄》、《十面埋伏》以及《滿城盡帶黃金甲》。一次野心如此浩大,主要因為過時影片難引發話題,多寫點份量看能不能多少吸點目光;二來常言道「無三不成禮」,也恰好要累積這三部片子,才比較好挖掘出更多的主題。也就是說:這篇文字多少意圖跳脫對電影的單一評論,而是要以文本對照的方式,來探討更多的問題。
其實,除了這三部片子之外,本文也涉及了另外一部電影的評價問題,即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會將這四部片子牽扯在一起並非無的,攤開張藝謀的電影執導年譜,早期實際上是以拍攝近代中國影像起家的,憑藉著《紅高梁》、《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活著》,一部接著一部樹起「張藝謀」的金字招牌。直到《英雄》之前,在傳統和現代之間同命運掙扎的角色,是張藝謀鏡下最為人所知的形象。然而 2003 年起連續四年之間,除了聲勢較小的《千里走單騎》之外,張導卻開始要演員著起古裝,飛簷走壁舞刀弄劍起來。其中關注議題的轉換落差甚大,令人驚異,也不免疑心在 2001 年《臥》片掀起中國武俠電影風潮之後,讓張藝謀也忍不住想在這塊新目光焦點中,找尋可開發之處。
然而,任何藝術創作都免不了面臨所謂「影響的焦慮」。在電影圈的輩份來說,張藝謀固然不是李安後輩,然後《臥虎藏龍》卻是先拍出來了。關於這部片子樹立的典範容我稍後專節說明(然而也篇幅只能列舉結論,可能無法詳細申論),無論如何至少它在票房的表現上成功,在影展的表現上也是搶盡丰采。張藝謀在武俠片上雖是初試身手,然而頂著往日盛名,無論如何免不了要與這個新生成的典範一較高下,這當中無論其挑戰成功亦
或失敗,其中影響焦慮都會如幽靈般揮之不去。
典範的高度
不可否認我個人很愛為《臥虎藏龍》吹捧,反正以我這般名不見經傳的「威望」,多讚兩句實在也大不了李安多少名聲。但為了之後評價不要讓人覺得過份自由心證、胡吹亂蓋,還是得發表一些個人陋見,說明為什麼這部片子會被我列在經典的地位。
武俠文化算是中華文化中特有的資產,雖然日本有武士、美國有牛仔、歐洲有騎士,但這些和中國的武俠內涵上絕對截然不同。武俠片也可以說是華語電影獨有的類型,而且華人文化圈會對其格外具有親切感。武俠片在過去其實也有相當長的榮光時期,從早年的獨臂刀到後來的黃飛鴻,要列舉長串片名實在太過容易。然而票房太易常勝的緣故,導致末流淪入粗製濫造的晚景。印象中最聳動的說法是聞天祥講的,用詞到多嚴厲已記不清,一時也找不到資料,不過已近乎宣告武俠片死亡的程度。看看當時除了周星馳以搞笑切入的《武狀元蘇乞兒》之外,不外乎一再重炒冷飯的東方不敗、黃飛鴻續集系列,甚至還有像《正宗絕代雙驕》這一類三流作品出現,看起來武俠片的確是兇多吉少。
然而 2001 年的《臥虎藏龍》卻是一項大的突破,原因就在李安大膽將打鬥的招式轉換至藝術的層級。武俠片中打鬥場景絕對是觀眾最為期待的重點,武場的調度也可以說最能顯示導演「會不會」拍武俠片。《臥》的動作設計很明顯跳脫技擊或特效的老路子,塑造出一種「寫意」的武打動作。
同樣作為語言,在武功的描述上,影像語言「電影」的發展落後文字語言「小說」很長一段時間。民初武俠小說還停留在兩種路子上,一派所有的招式皆有所本,全依固有拳譜上的招式發揮,是謂「技擊派」;而另一派天馬行空,御劍術施行起來可以讓劍憑空而飛、一分為多,反正任其吹蓋,是謂「劍仙派」。前者久了流於無趣,後者則過於虛假。後來梁羽生、金庸、古龍諸人逐漸演化出折衷的寫意法,招式雖然超乎常人所能做出的動作,但又不至於憑空就能飛天遁地;而名稱上予以雅化,有時不細寫比劃方式,只描寫其意境。像金庸小說中《易經》卦辭也是武功、唐詩詩句也是武功,江淹〈別賦〉給楊過搞成「黯然銷魂掌」、《莊子‧逍遙遊》成了段譽的「北冥神功」。武術至此除了打架用途之外還可以反應人物心理或寄寓作者哲學,可說是更臻化境。
然而電影一直未能跟上腳步。偏技擊者如早期邵氏作品或後來的黃飛鴻系列,打起來是很真實,不過能使的招式有限;除此之外便是靠特效爆破,左掌一推乾冰猛噴、右劍一劃火藥亂炸,全失了味兒。更重要的是這兩種打法都免不了搞得乒乓作響、摔杯砸碗,若要表現詩情畫境,萬萬不能。《臥虎藏龍》在這裡有所突破,舉最有名的竹林之戰為例,觀眾可以看到常人做不到的輕功身法(如李慕白單足站在竹子梢頭),但動作之間仍然要有著力點才能進行(所以李慕白沒有憑空飛起來外加空中做四五圈的三百六十度轉體)。縱然這種新的技法招致某些批評──有些人認為這種打法太文雅,不過癮,甚至以為這種打法是打給不懂武術的外國人看的。但單就為武俠打鬥找出一條新路子這點,就已足以奠定其地位;更何況李安能營造出各種不同的打鬥氣氛與美感,可以拍出竹林裡迎風起伏的文打,也可以處理好客店裡拆牆翻桌的武打。可以說至此,武俠電影的敘事能力才約略趕上金庸、古龍時代的小說敘事能力。
因此儘管我對《臥》片推崇再多都顯得不自量力與可笑,但我還是一再誇言該片應該能領先十年之內其他的武俠片,後來的導演短時間內應該很難擺脫《臥虎藏龍》的陰影。將其列為新的武俠典範應不會太過。
華麗的致敬
現在,終於可以進入正題,來談張藝謀的「《臥虎藏龍》後三部曲」了。
關於張的影響焦慮這點,現在才來寫文章討論根本談不上創見,事實上明眼人在當初《英雄》上片時早就會有這種感覺,連影劇新聞記者都知道該問問張導是不是意圖與李導一爭高下。當時張藝謀是否認這點的,他自行分析兩片的不同是「《英雄》本身有歷史元素,兩片題材不同無法比較」,看也知道這種話遁詞的成份多。以《英雄》的宣傳來看,觀眾只會當它是部武俠動作片,絕不會當作歷史史詩片,說白了,找李連杰演主角的,不開打還要看什麼?到了最近一部《滿城盡帶黃金甲》,才可以說武打的元素被減到極少,歷史成為主軸(弔詭的是,片中歷史幾乎跟架空沒什麼兩樣),但是周潤發和周杰倫對打的戲處理得比後頭黃金甲兵攻城戰還要細膩。無論用了多少說詞辯解,張藝謀在武打場面費下多少苦心,不肯繞過《臥虎藏龍》的意志是昭然若揭的。
乍看之下,除去武戲不多的《黃金甲》不講,《英雄》和《十面埋伏》在武打的意境塑造上也不亞於《臥虎藏龍》。然而多看幾眼,難免讓人覺得《臥》片在裡頭陰魂不散。看《英雄》裡紅裝的章子怡對張曼玉死纏爛打,對手換成周潤發或楊紫瓊似乎也差不多;李連杰和甄子丹在湖面上精采演出,整個感覺卻活像在《臥》片開場一個鏡頭的演繹擴寫。更不用說《十面埋伏》裡的竹林激戰,根本已經有向《臥虎藏龍》致敬的意味。平心而論,不能說這些鏡頭、動作的設計與李安相較有任何遜色之處,然而做為一個後起者,無論是負責創作的張藝謀或是負責再創作的觀眾,鐵定無法滿足於這種成就的複製。在影響的焦慮下,《英雄》、《十面埋伏》與《滿城盡帶黃金甲》,若無法跳躍式的超越《臥虎藏龍》的格局,那麼勢必要利用更多元素的結合,證明其有站在現有基礎上發展進步的能力。
不用我再贅言,已經有太多影評觀察到張藝謀的作法:學攝影出身的他,試圖利用這項專長來單點突破。於是鏡頭上極為華麗的色彩構圖出現了,《英雄》裡在衣著、佈景上染出大塊純色,《黃金甲》裡繪出通紅的內宮。強烈的視覺刺激讓色彩變成畫面上另一個角色,獨立在其他的元素之外。發展出的極致就是《黃金甲》中的決戰場面,小小宮庭內殿擠進雙方千軍萬馬,看起來氣勢恢宏。實際上大量的臨時演員連一個比較細膩的戰鬥動作鏡頭都沒有,他們本身獨立出來的時候沒有意義,除了以一擋百的周杰倫以外,唯二的演員叫做「黑色」跟「金色」。
張藝謀的苦心經營的確找到一個發展的出口。我並不是要說《臥虎藏龍》在這方面毫無建樹,該片也有注意在不同的比武擂台染上不同的色系,所以才有灰撲撲的大漠、白慘慘的北京城夜色和綠蒼蒼的竹林。然而最大的差別就是,《臥虎藏龍》裡的顏色只是背景舞台,雖然在構築武俠鏡頭的美學中不可或缺,但並不站在第一線。而張藝謀的大片裡,觀眾可以也必須去意識到配色的存在。我想沒有人在看《英雄》的時候會不去思考紅藍綠白黑的意義,也沒有人無法在看《黃金甲》的同時躲開那刺目耀眼後的蒼涼感。即使《十面埋伏》中的顏色存在比較低調,但在華麗的高彩度與強烈的對比助瀾下,還是搶去不少戲份。
然而,這般慮心積慮的經營未必得到好評,我雖然認可這是一個可以發展的出口,但並不表示發展的結果必然走向進步或成功。很遺憾地,三部曲以來,張藝謀的處理方式顯得每下愈況,走火入魔,這點後文還會詳加評比。看到後來,我們實在緬懷像是過去《秋菊打官司》那樣樸質的畫面構圖,四兩撥千金的故事敘述,在平淡裡反而引人無限回味。像《黃金甲》這般用飽滿(或者該說壅塞)的構圖配上空洞的故事內容,除了欲蓋彌彰之外,一點也沒有什麼可以挖掘的韻味。
從影響的焦慮來解釋,我想觀眾可以比較同情張藝謀的失敗。在黑暗的電影院裡我們為張牙舞爪的色塊感到壓迫時,一定成份是分擔了李安壓在張藝謀身上的重量。越來越濃烈舖張的填色方式,證明張藝謀自己都強烈不滿於那道無法跨越的「《臥虎藏龍》障礙」,而且很悲劇地,從《英雄》到《滿城盡帶黃金甲》,一再加強的挑戰力量最後都被轉化成向前人致敬的牲禮。周杰倫在祭壇上向周潤發說他明知起義失敗還是要做,實在很諷刺性的送給張藝謀自己一個大玩笑。
2007年2月17日 星期六
原來這把鑰匙,是屬於我的

現在是狗年的最後幾個小時,即將邁入豬年的時候,我為了工作,還滯留在已經快變成空城的台北。不過這天心情仍是愉快的,尋覓多年的劉若英專輯《雨季》首批限量版入手,雖然該版與一般市面版本只是包裝不同,外加送上一把沒用的鑰匙,不過對於Fans來講,這種收藏品都含有許多不理性成份下的價值。
這裡不能免俗要談一下專輯入手的傳奇經過。在2006年11月初,我進入一家二手書店工作,原本是經濟壓力下找份兼職,後來陰錯陽差地也做了三個多月的正職。我在寫這篇文字的時候,已經提出請辭要求,即將在豬年春節假期過後結束這份工作歷程。二手書店兼營二手的CD、VCD、DVD等商品,每天工作上總是要處理大量的光碟影音商品,久之真的練就一種不動心的狀況,過去視為珍品,恨不得買下的東西,在這裡都以廉價的方式在進出。我必須以一種無情的方式對他們作出市場評價,例如我認為有一定創作實力的伍佰、戴佩妮,或是具唱將實力的張惠妹、柯以敏,到了這裡多半變成浮濫、滯銷的次級品;甚至看到廢五金、濁水溪公社等地下樂團的東西在網拍上以底價100的低價格流標,看到閃靈、唐朝等過去印象中的經典名片只能以不到200的低價賣出,久而久之幾乎沒有幾張專輯可以成為我眼中具有價值的東西了。即使身為劉若英的Fans,對她的片子多半也是處於冷血的評價。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心中最有價值的東西才能透過考驗浮上來。我心中暗自還是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包括《少女小漁的美麗與哀愁》和《雨季》兩張的首版,圓一下當年沒能接觸流行音樂,及早趕上心中偶像的黃金(兼青澀)創作期的遺憾。只不過左等右等,不知道經手了多少被拋售的舊CD,就是沒有看過這兩張的蹤影。
後來有一個巧合的機會,有位客人掃走了架上所有劉德華的專輯,結帳時她說「這是我的童年」。她興高采烈帶了童年離開,我倒是非常苦惱一時之間找不到劉德華的CD填補空缺。於是第二天我將店內許多塵封已久的紙箱打開,挖了一些庫存多年的劉德華出來。就在過程當中,眼角餘光突然掃到劉若英的《雨季》,即使庫房中燈光昏暗,我依然立刻直覺辨別「那張跟我手上現有的不一樣」!果然就是《雨季》的首版。
然而在這裡我陷入尷尬的問題:這樣東西我該如何讓它有機會轉到我手裡?由於那家店的CD上架都需要經過老闆標定價格,而他對於價值過低的東西都不願意標價,若我要以低價買走這張CD,勢必會讓他認為這張CD毫無價值,甚至推論我有在上班時間找尋私物的可能;反之若鼓吹其價值,一方面他未必相信,二方面討不了便宜。最後我還是選擇鼓吹價值的路子,上網先查詢拍賣行情,發現價位正好在值得拍賣的邊緣,擬好了說帖。不出我所料地,那個自負的頭家原本只瞄了一眼,就認定這張CD沒有價值,打算叫我塞回庫存品,我立刻報上網路上二、三版的行情價,再說明這張首版絕版到多難找,總算說服他拿到網路上公開競價。
網拍十日算是我最難熬的日子,原本以為這張可以低調的偷偷被我標走,沒想到半路殺出一位店裡的大戶,數次喊標抬價,最後結標價格是起標價的五倍強,遠超過這張專輯當初販售的價格。我的同事們知道我對這東西有怨念,數次開玩笑的幫忙想理由,看看能不能在結標前鎖住那個人的帳號,讓他不能下標。好在他可能只想聽歌,無意收集,最後在高價點收了手。
不管怎麼樣,在一連串的機緣之下,我總算找到屬於我的這把鑰匙。雖然傷了一些年終獎金,但是當中的爽快呀,可不亞於拿到一個特大紅包哩。
訂閱:
文章 (At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