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16日 星期日

平靜的洶湧─評《渺渺》

《渺渺》海報小璦(張榕容飾)說,她喜歡做蛋糕的原因,是因為蛋糕帶給人們幸福的感覺。然而,這個代表幸福的蛋糕終於是碎了,在奮力的追尋與無力的失落之中碎了。而在那不忍卒睹的悲傷之中,我們卻仍需要品嚐斷垣殘片裡僅存的甜美,並且為了這份美味強顏歡笑。

《渺渺》的身上有許多台灣近年電影的血液:小品、青春、文藝、同志戀情,同時在敘事節奏的拿捏上稍欠起伏。但是,由於精確又平易的象徵,以及對主題深刻的思考,我認為這部電影的可看性仍是相當高的。尤其當隨著人生歷練的增長,在生命中逐漸累積許多不完美的遺憾回憶時,更能夠看見《渺渺》在青春美麗的外貌之下,埋藏著多麼深刻的嘆息和悲哀。

之所以強調《渺渺》意涵的深刻,在於我不認為這個故事的動人之處,只在於建構一種青春年華的懐舊氛圍,並且訴諸電影反映的世代的共同默契,讓閱讀過程中不得不感受創作者心中那深深的排他性;相反地,《渺渺》中討論的命題是跨越身分與年齡的:關於愛、幸福、記憶三者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糾葛。換句話說,在調性上,《渺渺》與今年稍早時頗受好評的《九降風》並不相同,反而接近去年的《沉睡的青春》──我一直認為,較之前者容易受到世代的局限,後者才有更多可以閱讀、討論,甚至是再創作的可能性。

《渺渺》劇照:柯佳燕、張榕容電影裡出現了不少看似思想矛盾的劇情:對走不出初戀記憶的人,它可以表現出同情甚至欽羡;而另一方面,卻又語帶雙關的要人們「忘掉他的一切、忘掉他的長相」,才能去品嚐幸福的美味。事實上,與其說這樣的歧異是電影本身的矛盾,倒不如說是一段精彩的辯證。畢竟我們對於逝去的幸福,所存著的心理就是會如此的矛盾──一會兒想牢牢留住所有曾經的美好,在悲傷中暗自緬懷;一會兒又想狠下心來消除一切的記憶,讓遺忘與空白麻醉沉痛的心扉。若是曾經在忘與不忘之間,任著肉做的心承受來回拉鋸子的折磨,那麼一定能體會到在《渺渺》看似平淡的劇情下,其實有多麼波濤洶湧的情感衝突。

在這個短小的故事裡,承載了太多的不完美:殘缺的家庭、破碎的蛋糕、需要拼揍的歌名,甚至連故事本身都在結構上呼應這種殘缺的美感,所以才將唱片行老闆陳飛(范植偉飾)的故事拆成了好多斷片,不斷在渺渺與小璦的故事中插敘著。透過結構與劇情的呼應,電影中其實一再暗示了生命中必定要面臨的殘酷事實:缺憾實在太多,而完美似乎並不存在。相較起小璦、渺渺所經歷的,從來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情,這個對於生命所寫下的殘忍註腳,才是更值得一慟的所在。

我極願意將《渺渺》推薦給每一個人欣賞,因為它不只是一部純愛電影,在那些青澀的情感背後,有編導對於人生的洞見。

《渺渺》劇照:范植偉


2008年10月5日 星期日

狗尾續貂與反高潮─評《鷹眼》

《鷹眼》海報電影世界之所以迷人,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對於觀眾情緒操控上的力量。導演無論使用影像、聲音還是故事劇情哪一方面的技巧,只要能夠精確地讓觀眾陷入無可自拔的興奮、恐懼、感傷等等反應之中,就可以讓人忘卻其他層面的毛病,盡情地為電影叫好。

所以說,《鷹眼》(Egale Eye)讓我盯著螢幕訕笑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在劇情的構想上拼貼了許多電影的影子。雖然說,不管是人工智慧過分堅持程式步驟,進而脫離人類掌控的劇情,還是泛濫的通訊設備反噬人類生存自由的恐慌,都是已經被開發得相當成熟的題材,老經驗的觀眾或許可以輕易地預測劇情的大方向;甚至於,有些小橋段(例如提款機餘額不足,然後突然變出大筆鉅額)更是讓人似曾相識。不過,當電影的前半段透過快速的、多角度的運鏡在呈現飛車追逐的場面,或是透過不斷突然插入路旁監視器的畫面來回應母題時,貧乏又老套的劇情還不至於引發任何疏離的感受。

然而,當劇情進入後半段,由刻劃男女主角被操控的無力、恐懼還有被警探追逐的恐懼中慢慢開始轉向解開謎團、反抗操控力量的時候,《鷹眼》的表現只能用混亂二字來形容。尤其是情感的刻劃總是出現天外飛來一筆的怪異現象,最令人感到無奈。

比方說,當男女主角二人待在軍機貨艙裡的時候,由於劇情暫時無法進展,因此在劇本的設計上,這段時間以較緩和的步調讓女主角略訴心路,在緩急之間的控制尚稱靈巧;然而,突然冒出女主角倚向男主角胸膛,而男主角深情許諾的動作,已經令人感到有些莫名奇妙。這個小動作延續到了片尾,則出現了整段根本是狗尾續貂的場次。兩個陌生人共同經歷大劫,產生患難之情是理所當然;然而,在整段劇本都未妥當地將男女主角的情感導向男女之情的狀況下,末了男主角又是對女主角的孩子示好,又是和女主角之間出現曖昧的互動,無論如何都讓人覺得不對勁。

《鷹眼》劇照:西亞李畢福、蜜雪兒摩納漢
上述的毛病其實還只能算是次要的失誤,最令人感到扼腕的一點,還是莫過於為了正義必勝的信念,將男主角從鬼門關前拉回來。這不但讓電影對於男主角背景的設定一下子變得無趣,同時也大大地削弱了電影所以傳達的信念。

在男主角傑瑞蕭(Jerry Shaw,西亞李畢福 Shia LaBeouf 飾)的設定上,給了他一個積極進取的雙胞胎哥哥,而他總是被哥哥拉著腳步前進。呼應在劇情上,傑瑞被牽引到接近鷹眼系統,最後必須阻止其陰謀,完成兄長未盡之功。這樣完整的呼應設計,到了傑瑞蕭為阻止爆炸,對空鳴槍,最後身中數彈倒下時,可以說發展到了極致。因為他的哥哥在劇情設定上,也是為了阻止鷹眼而身故,若是傑瑞的戲份到此為止,讓他能在成功突破自我的絃爛時刻瞬間隕落,配合後面閃過哥哥替他歡呼「你做到了」的回憶片段,將會成為最令人動容、唏噓的高潮。可惜的是,編劇到了這個時刻卻捨不下角色,以致於傑瑞最後犧牲的力道變得廉價,也和他心中尊敬的哥哥漸行漸遠了。

如果說發生在男主角身上的反高潮劇情,是為了維護正義不敗的信念,那還勉強還稱得上是個理由;而發生在反派角色「鷹眼」身上的反高潮,除了編導之間的才拙力窮外,我很難再想到其他開脫的理由。鷹眼系統在電影前半段的時間,對於人性的掌握,對於速度、動作的運算都極其精準;不過,當人類開始進入它的核心,並且試圖拆除硬體、干擾運行的時候,系統卻彷彿除了追殺男主角、控制女主角的行動,和消極的動用自保程式之外,似乎完全失去了掌控全局,利用許多不知名的小人物來協助它完成計劃的能力。最糟糕的地方莫過於,如此高明的人工智慧最後居然自行將弱點暴露在敵人面前,讓自己輕易地被最原始、最簡單,最共通的方式毀壞。於是,男女主角花大筆力氣對抗的、觀眾提心吊膽在憂慮的事件源頭,一下子變成根本無需處心積慮應付的蠢蛋,完全消弱了前面花大半時間鋪陳的氣氛。

即使不要求電影內容有深刻的哲學思考,單純只以情緒上「爽」的程度來討論,《鷹眼》也只做了半場多一點的好戲。那麼套用電影開頭的劇情,如果觀眾的任務是要進戲院看一部「優秀動作片」,《鷹眼》與它相符的程度只有 51%,行動計劃是建議取消的。


2008年10月1日 星期三

入圍第四屆全球華文部落格大獎

很難得我要發跟電影沒什麼關係的文章了!這個小小的部落格順利入圍了第四屆全球華文部落格大獎,入圍的項目是「年度最佳藝術文化」部落格。這個獎項不知道為什麼,報名的人特別的多,10247人裡面共有3015個(快1/3)的格主選擇這一項報名;從這樣的比例看來,台灣的年輕網路族是很關注藝文的。可喜可賀!

最後這個項目也產生了最多的入圍者,共計368人,入圍比例超過1/10,本小格有幸入圍,其實也沒什麼值得高調的。而由於這個格子多半都是文字書寫,對於版面的設計、互動的機制等等幾乎都是付之闕如,對於能否殺入複賽,當然是不期不待。我倒比較在意未來的時間裡,可以看到閱讀的人次持續穩定的上昇。台灣以電影為樂的人口如此眾多,如果能透過大家共同的話題,慢慢宣揚出我所相信的理念,那大概是無給的固定書寫最大的成就感來源。

不過,最近除了買不到位子的《海角七號》跟找不到戲院的《愛在暹邏》,有什麼稍紅的電影可以看完讓我喋喋不休的呢?


2008年9月30日 星期二

簡評《保持通話》

《保持通話》海報由香港出品的電影《無間道》劇本被好萊塢買去版權,改編成了《神鬼無間》(The Departed),並且在該年的奧斯卡大放異彩,對於許多影迷來說,想必是記憶猶新。而現在,極少出售電影劇本讓他人翻拍的好萊塢也難得禮尚往來,將《玩命手機》(Cellular)交到曾經執導的《新警察故事》、《三岔口》的香港導演陳木勝手上,成為《保持通話》的改編的基礎。

其實不知道以上的原由倒也無妨,因為《保持通話》本身在運鏡、動作、場景的設計上不但有一定的水準,同時也溶入了香港電影的特有風味。不管是堆疊大量對白的笑點,還是正義與犯罪之間前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全部都是港產黑幫片常見的要素。所以,對於電影消息不靈通的觀眾來說,《保持通話》裡看不見太過明顯的好萊塢影子。如了劇情主線大綱之外,幾乎可以視作一部完整的新作品。

就一部動作片而言,劇情中的瑕疵原本就應給於較高的包容力,而在動作的設計上,幾乎可以四個字囊括:絕無冷場。一段又一段的追逐,都足以令人屏息靜氣,心跳加速。即便在比較舒緩的橋段,陳木勝也不忘透過快節奏的鏡頭切換,以及演員優秀的內心戲演出,讓觀眾的情緒不會因此而稍有低落。

《保持通話》劇照:徐熙媛
而就我個人而言,最大的驚喜莫過於看到徐熙媛(大S)演技的精進。早在《詭絲》當中,她陰沉、空洞地抽著煙的鏡頭,在戲份不多的情況下仍然展示了角色的內心,讓人開始對那個角色產生好奇與關注。在《保持通話》中,徐熙媛的戲份更多,而角色內心有恐懼、有堅強、有無助、有柔情;多種複雜的情緒要在少量的出場時間裡發揮已屬不易,而就成果看來表現也是不俗的。


2008年9月8日 星期一

關於〈嚴苛的控訴─評《囧男孩》〉的指教與回應

前言:
這篇文章是由PTT實業坊的movie板板友lavieboheme發表,針對拙作〈嚴苛的控訴─評《囧男孩》〉所做的指教。在徵得原作者同意後,將全文重新排版張貼在這裡,並把我的辯駁或修正附後。兩種觀點的並陳絕非要說明誰對誰錯(也不可能說明白),只是透過觀點的比較,更可以顯現出電影的多種面向,這也是看電影的樂趣之一。

本文:

回應這篇影評的幾個觀點。

1.過度藝術化的敘事


導演不採用三幕劇的古典敘事來鋪陳故事,而選擇以三段獨立事件(女同學轉學+二號妹妹失蹤+卡達天王),用類似散文的篇章串起童年回憶與「分離」主題的作法,我認為相當勇敢。但這是否因此讓本片過於「藝術化」呢?我恐怕得下一個問號。

通常如果用「藝術化」形容一部電影,往往代表它曲高和寡,難以讓大眾理解或喜愛。雖然囧男孩確缺乏讓觀者情緒隨劇情高潮迭起的敘事結構,但這種策略作我反而認為保有了童年神采的自然。畢竟回憶的樣貌本來就是片段拼湊,而不是線性敘事的流暢起伏。(本片原本就可視為結局時長大後的救生員在午睡時的回憶)

對話或旁白我也不覺得有什麼文藝腔,大多都還蠻真實自然的,且很多部份其實是導演讓兒童演員自行發揮,「文藝腔」的指控似乎有些莫名(?)。

所謂藝術化的部份,可能在於童話的後設插敘與文學典故。但這部份我覺得串接得很自然,一方面呼應了兩人在圖書館黏書的工作(可能因此讀了很多童話書);一方面它帶些童趣的戲謔手法,也表現兩人惡搞式的天馬行空奇想。它或許會讓某些習慣好萊塢敘事的觀眾感到疏離與突兀,但至少它是跟著劇情走,貼近角色來設計的。

至於稍長的空景鏡頭,我認為反而是鋪陳童年氛圍,舒緩敘事節奏的重要印記。小時候的我們常常是閒得發慌,只能發呆凝視校園與家的週遭景物。本片的鏡頭語言算是恰如其份地表現了兒童觀點,和侯、蔡等人的長鏡頭美學有著迥異的意義。

2.童年再現的失真


我的童年不是像主角們那樣愛四處搗亂的「野小孩」,但我對片中孩子們的相處模式、男女生間的隔離對立、放肆的語言……完全不感陌生。就我目前看過、聽過的觀影感想中,大多人覺得這部片是貼近它們童年生活的。

而在表演與環境氛圍的層次上,這部片對童年的再現應該還算真誠;或許部份橋段的魔幻風格上看得出設計的痕跡,並非全然寫實,但是我並不懷疑這部片描繪童年生活的用心與誠意。例如:對女生懵懂的情愫與敵意、校園鬼故事、瘋狂蒐集模型玩具與卡片……等等。這些元素都相當貼切地勾勒出童年的輪廓。要說蒐集扭蛋或玩具、去兒童樂園玩,是過度「商業化」的夢想似乎過於苛刻,也忽略了片中這些行動背後更深層的心理動機。(現實中許多幸福家庭小孩更盲目地崇拜麥當勞與美日玩具,要怪可能只能怪我們所生活的資本社會。)

3.對成人世界嚴厲的控訴


所謂「兒童電影」應該要有清楚的定義。(如果是迪士尼般僅把兒童定位為「目標消費群」的商業作品,恐怕並非討論範圍)大多以兒童為主角的電影確實都如原po所言,將成人世界建構成「他者」,並以孩童的純真對照其荒謬、殘忍、虛偽。真的完全只在追憶緬懷童年的作品恐怕反而是少數,囧男孩觸碰到成人世界的主題,我完全不意外。

事實上「兒童」本來就是由成人權威去建構、限定出的一種相對身份定義。我相信每個人成長歷程中,或多或少,一定有對家長或老師言行示範有所質疑、困惑、乃至反感失望的經驗。對於那種夾雜著愛與權威的隱隱壓迫,當時的我們或許無法明確地指出其不合理處或加以反抗,但它的確是許多人童年時的共通感受,而所謂的「成長」,也往往是因著此種成人教條與理想的幻滅而生。若不透過與成人世界的對立,僅呈現出祖孫、師生、父子間一派和諧融洽的溫情,來描繪成人/兒童間的關係,恐怕距離現實更加遙遠,也缺乏自覺和反省。

話說回來,其實囧男孩大多篇幅仍是放在兒童演員的神采上。楊雅吉吉的戲謔風格,頂多只能算是對成人的諷刺,還不致於是尖銳的批判。(根據和導演本人的訪談, 對成人的控訴或社會議題並非其述說的重點)

這部片對成人的描繪是否過於嚴苛以致失真,或流露出過強的批判意識?個人覺得似乎言過其實,若真要講成人世界的黑暗面或對兒童的傷害,導演可以選擇家暴、更悚動的死亡事件、戀童性侵……等等。對照「囧男孩」裡有點虛偽的老師、把孩子丟給老媽養的不負責父親、奸商老闆
這些背景中的成人配角,其實算是軟性且寫實許多。著重是社會與小人物性格的真實面, 而非灑狗血的戲劇化事件。

從這個角度來看,囧男孩應該算是一部相對輕鬆很多的兒童電影。或許它並非全然甜美,還是有一些複雜的成份,但對我而言比較像是對成長的省悟,而非充滿挑釁意識的嚴峻指控。

我的回應:

針對1.過度藝術化的敘事


事實上,藝術化的部分並不是我對《囧男孩》的批評,當然其中不免有些替票房憂心的成分,不過那恐怕不是最後決定電影好不好看的關鍵。這個切入只是個引子,釐清這樣的手法會帶來什麼樣的效果。其實看預告片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囧男孩》的另一種可能──把童年趣事快節奏串起來拚了命的搞笑。可是正片並沒有這樣子做,反而將節奏拉得極緩慢。

我並沒有因為正片這樣的節奏感到失望或不滿,但是很好奇這樣的做法會有什麼效果。而我的觀察是:這樣的做法讓童年變成另一種層面上的幻想樂園。畢竟你我記憶的童年有那些東西,可是很難有那樣的節奏跟藝術風格。

至於旁白,魔笛那一段寫得還滿文藝的,原本就是很有象微意味的故事了,片中的句子又特別有文學氣息,跟口語或普通的兒童故事書用語都不太一樣。加上這段的後設手法和黑白畫面渲染,童音也是頂文藝的童音。而片末大人與小孩聲音交疊那裡更嚴重了,這段可能是我唯一討厭的一部分。

針對2.童年再現的失真


我在曾經在對網友的回應中說過,片中對童年的描述大抵都很真實而熟悉。不過在指控的部分,插入的地方卻可能帶給這部電影不同的效果。例如限量版卡達天王,老闆「直接在兒童面前」要求記者宣傳的對白,有可能有其他的處理方式。(例如先談完,再讓小孩子們發現而衝上來,或其它順序)把這句話大喇喇放在這裡,商業的運作痕跡就特別明顯了。

後頭去兒童樂園玩那裡也是,一般的死小孩要去玩,恐怕很少為錢而擔憂;而片中他們因為角色背景設定就是沒家長給他們靠的孩子,所以從角色設定上很合理發展出來的,就是他們必須去籌錢買夢想。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的安排都沒什麼不對、不好,但是流露出來就有很多銅臭。尤其該段所有的衝突與高潮都來自於對錢的爭執,更讓這種強烈的對比鮮明。

當然本來我是想把這段寫成獨立一篇文章的,來發揮:「現實中許多幸福家庭小孩更盲目地崇拜麥當勞與美日玩具,要怪可能只能怪我們所生活的資本社會」這種感嘆(所以我覺得回文對原文的閱讀真的很細膩而精準──即使觀點不同)但是後來想想這種想法變成社會觀察,跟電影又漸行漸遠了。

也許可以這樣解釋:楊雅喆在這裡對商業的批判並不是刻意為之,只是因為時代背景有這樣的問題,所以他的批判也就集中到這一點身上。算是藝術創作受到時空背景影響的現象吧!

針對3.對成人世界嚴厲的控訴


「事實上『兒童』本來就是由成人權威去建構、限定出的一種相對身份定義。」此句中肯,然而這也是我認為《囧男孩》未能突破的藩籬,下述。

首先導演想怎樣,跟他拍出來是怎樣,常常也會是兩碼子事。這句話絕不是指控導演很爛,只是藝術作品本來就有自己的生命。

我認為《囧男孩》太靠對成人的批判來建立童年,這個意思當然不是在說要導演拍溫馨光明面(無聊)。而是在反抗的過程裡應該要再加一些對主體的建立,也就是要去論述「童年是什麼」,而不是「童年不是什麼」。後面這種做法產生的作品已經太多,《囧男孩》走這條路會讓它變得平庸。既然楊導大膽選用了不太商業、好萊塢的敘事方式,那麼在議題的思考上不應該反而退縮到這樣的層次來。

誠如前面中肯的言論,童年本來就是成年自行劃開的生命斷代史,不過這不代表這個被劃開的部分沒有辦法反過來建立自己的獨立價值。在《囧男孩》裡面,較少見到孩子們談「我要自己是什麼樣子」,全部都是在談「我不要變成什麼樣子」,於是敵意就在這裡流露出來。

尖銳的批評不見得是要呈現最醜陋的一面,有時可能是刺得深。這部片對成人世界的觀察可能比對童年的觀察還要透徹許多,比起童年的描述多半是用淺白的符號推疊出來的,成人世界的問題卻是無孔不入,信手拈來,這樣的情境比殺人魔還可怕,因為他讓人感到反抗的無力與不可能。

片中既然帶到了小孩子的烏托邦,烏托邦的建構其實可以再多討論一點點。這是我對《囧男孩》的一個嘆息吧:它曾經離這個突破的缺口那麼近。


2008年9月7日 星期日

嚴苛的控訴─評《囧男孩》

跟大多數以兒童為主角的電影差不多,楊雅喆導演透過《囧男孩》來追憶、懷念甚至是悼祭童年。不切實際的幻想、急切期待長大的心願、面對大人誤解的無力,或者是對玩具的渴望,諸多兒童成長電影熟悉的元素放在電影裡重新雜燴一次,帶有些甜蜜、有些苦澀的懷舊滋味就這樣傾洩而出。同時,《囧男孩》採用了台灣電影慣有的故事節奏:緩慢而藝術化的鏡頭、大量的空景,文藝式的旁白,還有一點點後設味道的演出。在這些手法的限定之下,發展為快節奏童年記趣式電影(如同預告片剪接的節奏)的可能性完全消失,變成了純粹讓成年人陷溺於童年憶往情緒的故事。

過度強調藝術性的敘事方式,其實讓電影中的童年有失了真的遺慮。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看,《囧男孩》故事中所反映的童年,本來也並不純粹。固然,由於這部電影的創作者在台灣成長,其所見、所聞、所經歷的都與台灣觀眾處於同一個大環境之下,所以故事中所取用的元素會讓觀眾很親切,大多數的人都能從其中找到那個記憶中熟悉的身影,但是電影中濃烈的童年氣味,卻不完全是靠著這些令人熟悉的素材在烘托。實際上,在《囧男孩》中真正用來標記童年的,反而是成人的世界。更精確地說,電影是透過和成人世界之間的對立、反抗和控訴,將成人世界完全化為「他者」,才讓童年找到自我的定位。

在台詞上,楊雅喆毫無保留地讓兩個小孩對成人世界充滿敵意。像是美麗女孩林艾莉的父親,只因為牽手的動作,就被「二號」(潘親御飾)故意曲解成是她的男朋友,將其身影置放到「一號」(李冠毅飾)情敵的位置上;又或者像是透過旁白將成人倒垃圾的例行公事與魔笛的故事連結,讓每個大人都變成了被催眠的老鼠;再不然,就是更大喇喇地讓玩具店老闆舉起槍,來了一場宜截了當、以大欺小的武力恫嚇。這些外在的、白話的控訴無所不在,然而這還不是《囧男孩》故事中最尖酸刻薄的部分。

最令我感到諷刺的地方,還是莫過於兩位囧男孩的夢想,是多麼地商業化,而充滿成人世界經濟規則運作的痕跡。「一號」對於異次元念茲在茲的,居然是湊足了多少存款才能跑去水上樂園做一次旅行;而「二號」迷戀的機器人「卡達天王」,就算沒有黑心玩具店老闆的作梗,也終於還是成人掌控的玩具廠商製作的整套削錢陰謀。兩個人童年的純真幻想與渴望都這麼深深被成人綁架而不自知,也難怪這兩條線到了最後會引發如此嚴重的衝突,讓一段純真的友情樂章奏得調不成調。當「一號」將千元大鈔砸向「二號」的一幕出現時,其中的酸味兒著實讓我癱軟在電影院的座位上,暗自心驚。

《囧男孩》劇照:李冠毅
我不免想起那意味深長(雖然可能有點格格不入)的故事──「快樂王子」。當燕子將快樂王子的寶石眼珠丟進賣火迆的女孩口裡時,我一度感到困惑。因為寶石可以換飯吃,卻不能當飯吃,放進小女孩的嘴裡,不但於事無補,還更可能弄巧成拙。後來回想起來,才發現快樂王子這樣的救濟多麼廉價而噁心。賣火柴的小女孩死於幻夢的消失,而快樂王子試圖用金錢的規則來替代那些火柴點燃的美好,這樣緣木求魚的工作,也無怪乎最終要以心碎的失敗告終。

楊雅喆將其對於成人世界的憤恨一骨腦兒渲洩在文本之中,讓人看了怵目驚心。我對於這些控訴雖然感到不安,卻並不憤怒。畢竟成人世界的勾心鬥角、弱肉強食,讓人毫無辯駁的餘地。然而,電影對於此一部分的傾力刻劃太過強烈時,卻也削弱了一些對於童年本質的探索,使得童年世界失了真,變成厭惡成人世界的一個桃花源而已。這可能是讓我覺得《囧男孩》最至為可惜的部分。其實在「一號」、「二號」、林艾莉與十隻電風扇共譜的舞蹈裡,有那麼稍稍地抓住了一絲童年的神韻,只不過接下來的電影,就在與大人的對抗,和囧男孩們自己對童年的背叛中度過。這部分的自省固然可貴,卻也不免顯得太搶眼了。

《囧男孩》劇照:李冠毅、潘親御
我不否認《囧男孩》其中的懷舊元素,仍然可以輕易地讓許多成人們湧出回憶,但是千萬別步上了電影的後塵,別只用對童年美好的懷念,來作為對現實生活失意的抗議。找回而非憑弔失落的「赤子之心」,這或許是離開了戲院之後,觀眾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替電影補完的部分。


2008年8月28日 星期四

童顏下的愛情─《漂浪青春》與《海角七號》的另一種觀察


前言:巧合的關注



最近兩部精彩的國片:《漂浪青春》與《海角七號》的相繼上映,想必讓支持國片者在荷包失血之餘,又為了新一代導演開始重視說故事的技巧而感到歡欣。這兩部電影都用平凡而貼近生活的語言,不賣弄過多的藝術性,偕同先前的《九降風》與即將到來的《囧男孩》,四位導演不約而同地在昭告台灣的電影觀眾們:國片不悶,國片很好看!

有關《漂浪青春》與《海角七號》二片的總評,我已經分別為文討論。不過在看《漂浪青春》的時候,有個主題在我心中一直縈繞不去,卻苦於沒有時間與心力進行爬梳的,就是劇中大膽地刻畫了小女孩的同志愛戀。到了《海角七號》的時候,又看(聽)到了鍵盤手大大(麥子飾)唱著令人捧腹的愛情之歌,在周美玲和魏德聖兩位一男一女的導演眼中,巧合性的都對兒童的情愛有了觀注。

這樣的傾向是否標注著國片導演對愛情議題的新一代焦點?目前只憑兩部電影就下結論難免草率,不過這倒也可以成為日後在看台灣電影時,一項值得觀察、比較的話題。而在為文的同時,有部已經與部分觀眾見過面,但我還沒有機會看到的國片《囧男孩》,在預告片中,已經隱隱的透露會談到小男孩對女生的情愫,在期待院線上映的同時,不妨先就已上映的這兩部電影做先暖身的閒話。

自信的《漂浪青春》




《漂浪青春》的三個段落,正好將老少幼的人生階段全部一網打盡,在進幾年台灣同志電影多半集中在拍攝青少年的青春形象時,這樣的嘗試顯得特出。畢竟愛情對許多人來說是一生都在經歷的歷程,而不只是青少年時期的探索與青澀。

在這部電影的第一段,題名為「妹狗」。妹狗(白芝穎飾)其實是個名字,她是個與盲眼歌手姊姊(房思瑜飾)相依為命的女孩。小演員白芝穎出演這個角色,已經不是第一次與周美玲導演合作。相信會看《漂浪青春》的觀眾,泰半都曾經看過周導的前作《刺青》,那麼應該也會對該片中的童年小綠記憶猶新,這個小小綠也是由白芝穎擔綱。只不過,在《刺青》當中許多小小綠的鏡頭都是在草地裡渺小而孤獨的身影,用來刻劃小女孩心中被拋棄的寂寞感受,真正讓她發揮的機會不大。到了《漂浪青春》時,才出現大量特寫、半身的鏡頭,讓白小妹妹可愛而真摰的表演天份有了充分的發揮。

誠如我在〈以小搏大─評《漂浪青春》〉裡面提出的觀察:「在《漂浪青春》的人物塑造上,雖然處處都有《刺青》裡的影子。」妹狗與小綠之間,其實也不難找到許多共同性。兩個小女孩都是在童年時期就有愛情的萌芽,同時,這樣的情感也一樣被忽視。儘管她們都大膽而直截了當的宣告自己的愛情,然而這樣的宣告往往因為年齡的關係,不受到重視。最後,這兩個角色也都經歷了親人的拋棄,並渴望著她們的歸來。由這種種跡象看來,妹狗與小綠幾乎可以合而為一,而且由於妹狗的故事著重在童年、小綠的故事則多半發生在由楊丞琳演出的青少年時代,兩個生命恰好還可以互相補完。

這樣的相似性應該並非巧合,雖然目前還難以猜測周美玲心目中,總是出現如此小女同志形象的原因為何,但是這樣的形象,卻點出了兒童情感的困境。就一般成年人而言,絕大多數都不相信兒童時期能具有愛情的感受;即便兒童自行表白,也往往被視為搞不清狀況的童言童語。周美玲卻對這樣的情感認真以待,在《刺青》中曾透過楊丞琳對梁洛施的質問,代為點出成人世界對兒童愛情忽視的抗議;而到了《漂浪青春》裡,又發出了更進一步、更大膽的聲音:鏡頭上,妹狗從竹篙(趙逸嵐飾)胸前口袋掏東西──多麼具有性暗示意味──的小動作,不但直接表達她對兒童情感真實度的相信,同時還更進一步透露出除了「情」,尚有「慾」的可能性。有了這個鏡頭的鋪陳之後,連帶讓後來妹狗目睹竹篙和姊姊發生關係的一幕更具震撼性。

不過,由於《漂浪青春》的故事並非以性慾做為主題,就連竹篙的兩場激情戲都止於初步的愛撫,所以妹狗的情慾探索,也沒有篇幅能再做深入的刻劃。同時,若在就此一部分進行深入探討,驚世駭俗的話題恐怕又會讓觀眾止步,將這部電影貼上晦澀不明的藝術電影標籤。或許,透過鏡頭語言微微的偷渡,已經是最大的極限。儘管同志的出現早就讓電影本身遭受一些刻板印象或負面的看待,然而從《刺青》刻意操作的偶像市場和《漂浪青春》的平易風格來看,周美玲導演仍不斷地試圖拉進同志影像與觀眾間的距離。從這樣的傾向看來,即便有朝一日她的七色彩虹電影全部完成,恐怕也無法突破這樣的尺度。而這可能也意味著,無論日後有多少小綠和妹狗出現,依舊難以將產生此一角色的情感做完全的宣洩。這未能抒發的情感是否會持續源源不絕地化做更多類似的角色,成為其電影中揮之不去的幽靈,是未來相當有趣的一項觀察重點。

必須指出的是,儘管在提出兒童情慾的可能性方面,是對於真實世界的深刻觀察;然而,或許正由於這樣的看法尚不被多數人接受,因此看得出周美玲在向觀眾急切的揭示這一類生命的存在時,有些過分急切的傾向。造成的影響就是,角色對於自我的信心未免堅強得過分理想而脫離現實。對於來自周遭強大的忽視或否定,能夠像妹狗或小綠一樣,有堅強的心理素質,對自己愛情的真實度毫無懷疑者,大概是少之又少。如果說,在同志運動已經讓這樣的身分具有一定能見度時,電影還會讓竹篙因為周圍的異樣眼光,一再反覆自問「女生可以愛女生嗎?」這樣的基礎問題,那麼心智年齡更低的妹狗和小綠縱使天真爛漫,面對這樣強大的壓力,恐怕也難以保持這樣滿盈的自信。

曖昧的《海角七號》




相對於周美玲鏡下外放的兒童情感,魏德聖《海角七號》中的大大(麥子飾)就顯得曖昧許多。當然,這樣的說法在第一時間可能會很難被接受,畢竟她在電梯裡唱的那首歌可一點都聽不出任何曖昧的意味兒,那首歌是這樣唱的:

我愛你 愛到不怕死
但你若劈腿 就去死一死
喔喔 我 愛你 愛到不怕死 Baby
愛我請你讓我瘋狂一次

這首歌扣除第二句的狠話之外,無論歌詞與曲調,其實都有點近似基督教聚會時唱的詩歌,惡搞效果滿分。它的歌詞內容也是十分直接的,愛憎分明的性格不但當場讓走不出狹小電梯的三位成人感到尷尬。不過,這樣的直接並不能很隨便的視為這個角色的性格就是如此。事實上,電影中的大大台詞極少,許多性格都是透過表情和肢體語言建立的。那些旁若無人的表情,其實正是她用來隱藏自我的最佳防衛。

我相信對於看完《海角七號》而沒在中途睡著的觀眾來說,要描述出大大的特色並不困難,但是要深入去探究其內心想法的時候,必然會觸礁。這困難之所以產生,並不在於戲份的多寡,畢竟戲份相對更少的大大母親(林曉培飾)在談到她和祖母間的不愉快時,說得再簡略,背後的心理因素也都還有蛛絲螞跡可循。大大的性格卻相對的,被她無所謂的外表掩飾得很好,即便要深入探討,也有些不得其門而入的感覺。對這個角色內心世界呈現在貧乏,甚至讓我懷疑在被剪去的片段中,應該對她也有不少的著墨才對。

我之所以認為大大的過度神祕是剪接造成的遺憾,並非全然出於臆測,而是電影中也確實呈現出某些端倪。在喜宴之後,酒醉的勞馬(民雄飾)走到海堤邊,看到大大與另一個小男孩並肩坐在堤上觀海時,做了類似「抓包」的演出。這個段落無論是大大跟男孩的出現,還是勞馬的動作,都相當的突兀。而延續這樣奇怪的情境,當勞馬繼續訴說他的魯凱公主時,一向拒人千里的大大突然展現了她溫馨的一面,貼心的程度不但讓酒席上聽得不耐煩的大人們汗顏,也一舉讓勞馬心防徹底潰決。在這場戲裡,大大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形象轉變,與其說是導演的失誤,反倒更像是讓觀眾潛入電影深處的密道缺口。

回過頭來從大大的背景設定──單親媽媽獨立扶養的小孩──來看,她與周美玲鏡下的女孩有著如此相似的成長過程,然而魏德聖導演卻賦予這個角色早熟和偽裝的本事,塑造了與妹狗、小綠全然迥異的性格。所以我們極難從寥寥的一處戲裡,輕易的推斷她心中情感的波瀾。然而,整部《海角七號》又是如此強調愛情的電影,唱出如此強烈情歌的大大,加上電影中的偶然破格,推論其心中也有瘋狂式的愛情,倒也不算是過分的解讀。只不過,在電影的呈現上是曖昧的,連情歌的調子都要刻意仿擬聖歌,再配上「阿門」這樣的宗教語彙來模糊焦點,魏聖德導演對兒童情感表現上的踟躕就在其中展現出來。即便在剪去的片段中可能有較明確的呈現,那麼從剪接上的取捨,也可以證明兒童的愛情在魏導的心目中,比不上周導來得肯定。

這樣的立場可以說比較貼近於一般人對兒童愛情的看法,否定其存在,或是將它模糊成不懂事的誤會。這與《海角七號》整部電影貼近市場的性格或許有些相關,然而卻也讓電影的內容產生了某些裂痕。若以拙作〈等待交會的時刻─評《海角七號》〉提出的觀點而言,本片之所以扣人心弦,正是因為「在紛亂的元素當中,導演成功的堅守住愛情的主軸,讓眾多人物背後的小故事,都指向愛情中的悲歡離合。」劇中樂團的六位樂手,除去年齡最老茂伯和最小的大大外,都有個感人的愛情故事在背後支撐。魏導將愛情故事化為青年與中年人專利的作法,無疑地讓人物間的關聯產生鬆動。茂伯尚可靠著郵差與傳統音樂國寶的身分建立鮮活形象,大大的曖昧卻讓這個角色趣味有餘而靈魂不足。

小結:未完的篇章



對兒童愛情發生的可能,一般說來不是不被接受,就是被歸為「兩小無猜」,無法認真以待的玩笑。然而台灣電影長年以來對於性別議題的高度觀注,使得導演在有意無意之間,對於許多性別議題總是會採取挑戰主流的觀念。然而,做為新一代的、開始重視市場的國片,這樣的叛逆性格就必須小心翼翼的包裝。《漂浪青春》與《海角七號》同樣是極為親近觀眾的電影,其中對於兒童愛情的展現,多少都面臨這樣的矛盾與掙扎,而這也對於電影中孩童角色的形象,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由於這兩部電影都不是以孩堤時代做為貫串全戲的主軸,因此,這些枷鎖的勒痕在電影中並不明顯。本文中即便提出的種種突破與不足,都難以成為評價電影的準據。然而,這樣的觀察仍然具有意義,畢竟這些細微碎片透過拼湊,就可以觀察出某些時代氛圍。以本文中對兒童愛情的觀察,或許可以解釋兒童在當代台灣導演的眼中,有著越來越早熟的心智。而這樣的形象,或許也正契合現代社會的樣貌。

提早長大,開始接觸過去被認為是成人專利的事物,這樣的傾向是好是壞,在電影並未探討的情況下,本文自然不宜離題而自行延伸。但是,關於成長的疑問,即將就要有另一部國片要跳出來討論──由楊雅喆執導、近期也要開始進入院線接受市場洗禮的《囧男孩》。當然,從諸多預告消息可以得知,該片亦不會以本文要觀察的兒童愛情問題做為故事主軸,因此期待這部電影有較全面性的討論是不切實際的。但如果這一波國片對於兒童愛情的觀注並非或然率的傑出玩笑,那麼在可預見的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電影替這個議題一片一片的補完。且讓身為觀眾的我們,就慢慢期待這未完的篇章如何續寫下去吧!


2008年8月26日 星期二

七封情書─關於《海角七號》的電影語言

前言:
這是我在PTT國片板(Ourmovies)回應關於《海角七號》負面評論的文章。事實上若要戴起嚴苛的眼鏡,本片當然可以被我批到體無完膚──不過,正如很多人喜歡拿來教訓影評人的說法,看電影誰管那麼多,首要是感動。就這一點來看,《海角七號》是成功的,而且這成功是具有技術性的優點在背後操作的,不是全台灣突然冒出那麼多愛台灣的文藝青年。最之,我相信《海角七號》具有足夠的水準與好萊塢的電影匹敵,請愛電影的人一定一定要在首輪進戲院,讓台灣的商業國片能夠站穩腳根。

我有些觀點想要說,而且這個觀點絕不是拿出愛鄉土來營造感動,其實我很討厭這樣的論述方式,甚至在過去寫《練習曲》的評論時,就擺明了對這樣稱讚電影的說法提出商榷。我想直接從電影的技術問題,來為《海角七號》辯護。

對於劇情的結構,我認為《海角七號》的確在國片中並不是個模範生──但是絕對沒有那麼的不堪;的確,很多轉折的劇情是缺乏交代的,然而劇情的編寫往往重視的是氣氛的營造,甚過於合理性的問題。比方說最多人詬病的,男女主角間情感發生的突兀,但其實從鏡頭語言上看起來,這一點兒也不突兀。有很長的時間,男聲旁白是套疊在男女主角演出的鏡頭上。這樣的套疊顯然不可能是指男女主角當時正在看情書,那麼這個設計必然有其想說的意境,其實就是解開情感問題的鑰匙。

我在寫《海角七號》的影評時,曾經指出魏導演在片子裡有些小地方,剪接玩得實在過火,但是「最後能令整部電影最後能遠成瑕不掩瑜的效果,我想還是在於對那關鍵七封情書的處理。」這七封情書旁白的與畫面剪接,其實是在鏡頭語言裡,對鏡頭上表演的人做深情的傾訴;這種情感渲染的力量,在友子的身上其實是最能被體現出來的,原因當然是那個有點老梗的劇情──姓名的巧合。所以,從這樣的影像語言(而不是文字語言)來解讀的時候,男主角的情感其實就等於直接自六十年前的日籍教師上移植過來。這樣的解讀方式並不牽強,因為在劇情設定上,男主角與日籍教師也有相近的情結:因為失敗而自卑的處境,還有逃避式的懦弱舉動。

其實《海角七號》很多劇情都是用這樣的方式銜接起來的,割裂開來看都不完整,有邏輯問題;不過做為一個整體來閱讀的時候,卻有非常巧妙呼應。而且,我甚至覺得這些設計對一個對電影相當熟稔的觀眾來說,其實是更好解讀出來的,因為它用的就是電影特有的技術,鏡頭語言、蒙太奇。對一般觀眾來說,可能會被這些技術牽著情緒走,卻毫不自知,以致於很多人論述總在本片的幽默和動人上打轉,卻不明白是什麼手法讓其成為幽默的橋段(相信我,絕對不只是台詞的設計);然而對電影略有入門的人來說,這樣經營的巧妙其實應該是可以被觀察出來的。

我還是要把我最愛的一個小段落拿出來講,大大在電影中唱著令大人們尷尬的歌──這個段落妙就妙在,兩個毫無關係的生命,在偶然之間有了意外(且有意義)的互動;整部《海角七號》其實就是這一幕的放大,六十年前的愛情目的就是積蓄能量,在六十年後的男女主角間得到成全,這分意義是觀眾獨有的。在這個主軸的妥善安排下,那些所謂的失誤,我真的認為只是不太嚴重的瑕疵而已。